拜访过蔡家,便没有再在荆州游荡的理由,王耀率部北上,踏上归途。
他想归回故里并不简单,最初发下来的诏书很笼统,只是叫王耀领万余新军南下平叛,连数值与方针都未制定,王耀由此很自由,想去哪就去哪。
不过有得必有失,没有具体要求固然自由,可究竟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完成了这项皇命?难不成得剿灭所有贼寇?
真要那样就回不去了。
所幸帐下人才多,已经有了办法。王耀只管往冀州走就对了,其余的就交给毛玠即可,这位文士有的是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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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这是政情动荡的一个月。
皇帝命宦官在西园造万金堂,将司农所藏国家财物金钱,移入堂中以为私贮。不久,刘宏又在河间郡贱买田地,寺起宇第,搜刮钱财唯恐不尽。
同月,前司徒陈耽下狱死,司空杨赐死。至此贤良逃离朝堂,再无人敢正直谏言,由此常侍们彻底把持了朝政。
宦官的一切权力皆来自皇帝,别看张让赵忠对外嚣张跋扈,可对于刘宏却是绝对的言听计从。
常侍把持朝政,也就意味着中央朝廷彻底变为皇帝刘宏的一言堂。
自此刘宏愈发肆无忌惮,发动一切手段敛财。他为汉章帝玄孙,世袭解渎侯,其家素贫,在继位成为皇帝后务尽聚敛为私藏,搅得整个大汉天怒人怨。
……
“子师,如今奸佞当道,正直之士无法立足于朝堂。然而天下大势随时都在变化,终会有我等匡扶正道的那一天,在此之前,还是保留可用之身最重要。”
洛阳城郊,众人在送别王允。
也是酉时傍晚的缘故,城郊并没有多少路人,不然定会引发一片惊呼。
在这送别的都是朝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虽然不如十常侍那般权贵非常,却也是一股可以搅动天下的力量。
大将军何进与太傅袁隗为主,西园右校尉淳于琼、屯骑校尉鲍鸿、典军校尉
曹操为副,除此外袁绍袁术也在其中。
按说送别王允这种大名鼎鼎的忠臣,曹操袁绍这一代小辈是没资格参与的,可原本救下王允最重要的力量杨赐和陈耽两位大贤已被问监处死,与王允交好的这一派到现在就没剩下几个大臣,总不能没人就不送别,也只能拉些子弟来充数了。
“老夫已将河内、陈留间的故吏全部打点好了,不过你还是得先隐姓埋名,可别被阉党的子弟给盯上了。”
袁隗叹息一声,只感到深深的无力。
想他袁家四世三公,于各地都有大量门生,乃是何其强大的庞然巨物?君不见权威如大将军何进,也得想方设法交好他袁家?袁家天不怕地不怕,偏偏畏惧那群独得圣心的阉人,真是耻辱啊!
“多谢袁公,允会注意的。”
将近大半载的监禁,虽没能磨灭王允的雄心,却将他一头黑发摧成了银色。
这位只差两岁就年过半旬的老臣仿佛老了十几岁,整个人身上都流露出腐朽的气息。
“诸位无需担心我,允离开了京畿,又哪里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倒是诸君还身处朝堂,一定要多加小心……这半年的监禁已经让我想通一件事,无谓的谏言牺牲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死亡就可以警醒陛下改过自新,那我宁愿去死,何时都可以。”
“但是这不可能。”
叹息一声,王允眸中有些悲痛,他向侍者要来一杯酒水,一饮而尽道:“谏议大夫刘陶每日上书,谏忠言悲痛于国家,然陛下虽知刘大夫有才有德,可对其黄巾上疏、忧国上疏等奏折都不予理会。”
“刘陶著书数十万言,又作七曜论、匡老子、反韩非、复孟轲等大作。其后上书言当世便事、条教、赋、奏、书、记、辩疑,共百余篇,还注解尚书、春秋。如此大贤,只怕百年间才能出一位,像这样的贤人,却因上书不被理会最终因幽愤主动闭气而死,允
只想问……值得吗?”
众人闻言皆是叹息,像刘陶这种人,是没有人会不尊敬他的。便是屠户出身的大将军何进,在心中都很尊崇这位大贤。
但是尊敬归尊敬,大家都还是觉得刘陶死的没有意义。
陈耽杨赐是被宦官整死的,是皇帝支持阉党,是没办法的。
可刘陶不然,这位贤人因文学地位,纵是说话难听,皇帝也从没有整治他的意思,甚至示意宦官不许害他。
如果自己有这种特殊地位,那肯定日夜谏言,即便不被采纳,也要在史书上留下刚正勇敢的美名。可刘陶却悲愤自杀,这叫众人既敬佩又感到不值得。
“诸君,我们可以学习刘公的气节,但不能效仿他的行为。在这非常时期,天下还等待我等解救,保留自身最重要。夜深了,允也该踏上路途了。”
“道阻且坚,还请各自珍重!”
再次深深叹息,王允朝众人举杯,一饮而尽后再做一揖,旋即便告辞离去。
夕阳西下,这位昔日执掌豫州的封疆大吏沉默无言,在几个老仆的伴随下朝远方行去。空旷平坦的官道上,孤单几骑的背影被拉的老长。
目送王允离去,众人心思也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