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临戎城口人声鼎沸。
尽管王耀已经率部离去,但刚才的所见所闻还是叫民众们大受震撼。
怪不得新郡守能夺回朔方,待遇如此优厚,士卒不拼命才怪哩!只恨自己面黄肌瘦,不然定要在王耀帐下当兵。唉,怕是自个这条件连杂役都不够……
百姓边论边叹息,纵是郡守大人再仁义也与他们无关。眼下朔方的汉民已经陷入恶性循环,难以挣脱出来。
在匈奴长年压迫下,人虽活着却也饥瘦贫困。气力虚了,好的差事就轮不到他们。而坏差事,也仅仅只能最低限度维持生存。如此下去身体越来越虚弱。
就更是没机会了。
悲叹悲戚,众人也无可奈何。
这年头就是这样,无权无势者没有丝毫卷土重来的机会。一旦陷入困境,就只会陷入恶性循环,就只会愈渐艰难。
想要翻身,那真只有大气运了。可有气运眷顾,又岂会沦落到这步?
“唉,没啥好说的,都散了吧。”
“五叔,咱赶紧挖野菜去,再过几日降雪了,只怕就寻不到了。”
“俺家就剩半斗米,可实打实五张嘴要吃饭。俺忍忍可以不吃,喝点水嚼草根就行,可老母和娃娃得吃啊!”
“这冬天怕是挺不过去了
。”
“家中无粮,现在匈奴也被赶走,没贵族给活计干,该如何是好?”
权贵的慷慨固然叫民众震撼,但新鲜劲一过就没人再去想了。生存的压力、肩上的重担如同万斤巨石,死死压在他们胸口,叫人每次呼吸都尤觉艰难。
就在这时城中忽然冲出几名骑士,他们在城墙上张贴了两面布告,便径直往下边县城去了。他们面无表情,浑身溢散杀气,身手利落来去如风,一看便知是军中好手。民众见状不敢出声……
待到骑士行远了,这才一窝蜂的涌到布告前。然而字儿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得字,一时间也不知道上边写的是啥。
在众人犯难之际,城中又跑出一票差役来。与百姓无异,这些小吏同样瘦弱,不过相较而言还是壮硕不少。
看见差役,众人本能后退几步。这年头不论在哪,民间都很畏惧吃官粮的。
然而害怕情绪并没有蔓延,很快便有民众认出相识的差役来。
“这不城东的老李哥吗?”
“老李,几天不见怎就当官了!大家都是老邻居,往后可要多多照顾!”
“你是小徐?换上官服可真精神。”
“阿牛,咱两家什么交情,现在哥哥找不到活计,你可得帮忙提
携下呀!”
差役们闻言都笑了,他们与众人一样都是朔方本地人,前两天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全赖身子还有点力气,加上运气好就被招募衙役。瞧着昔日一起受苦受难的兄弟如今都来奉承自己……
他们就不自禁萌生出一股优越感。
不过差役心中很清楚,现在的一切都是郡守老爷给予的。而王耀号为义公,在他治下休想仗着官皮欺负人。
于是乎,尽管有高人一等的优越,众差役还是笑容满面,耐心道:
“秋季难捱,这点郡里是知道的。匈奴走了,为他们放牧养马、砍柴做饭的活计也没得做了。大家想为冬日积攒食粮,却苦于实在找不到事,郡里都知道。”
领队的班头上前一步,手指墙上的布告:“王郡守仁义,毛别驾恤民。考虑到乡亲们的情况,郡里决定以官方名义雇佣全郡子民,为一半渔夫一半劳工。”
“选渔夫的,官府会寻有经验的老师傅带队并且提供渔网。每人每日供应两碗稀粥,捕到的你们可以拿走三成。”
“选劳工的,同样有老师傅和提供器具,每人每日供应三碗干饭,时常还会加以肉食犒劳,并且月俸一斛粟米。不过待遇优厚也是有指标的,偷奸
耍滑达不到要求,就别怪郡里翻脸无情了。”
听着班头抑扬顿挫的解释布告,四面民众越聚越多。然而人虽多,却没有半点嘈杂。事关生计,无人不在认真聆听。待到差役讲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旋即,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郡守大人万岁!”
“王郡守仁慈,这才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呐!没想到俺也能碰上这样的老爷!”
“啥都不说了,以后誰敢说郡守大人一个不是,我张老六跟他拼命!”
“有活路了,呜……阿母,咱家有活路了,小妹一定能挺过去的……”
欢呼雷动间,人们激动得涕泗横流。
近年来天情不利,每逢冬日尤为过甚。这几年朔方一旦入冬,就最少要死二三千人。其中冻毙居多,但饿死也绝不在少数。莫要觉得两三千人不多,毕竟整个朔方也不过只有万余人。
仔细算下来,每家要殁一个。
眼下官府的雇佣令是真的在救命。
渔夫不算太过劳累,两碗稀粥足以维持。而捕捞来的鱼虾可拿三成,腌制成干能放很久。只要不是运气太差,捕捞分来的完全能支撑家庭度过冬日。
劳工不必多说,有肉有饭,每个月还有固定的一斛粟米,怎么都能养活家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