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后半夜又下了雨，赵念回房后先看完了账本，梳洗过后伴着嘀嗒雨声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一夜起身两三次开窗去看外面。
在淞江城的一个月和水路十余天，她习惯了阿江守在她窗边，每当她睡不着时，阿江便用黄铜匕首的柄轻轻敲击着玄铁剑的鞘，叮咚嗡鸣的金属音组合出一段绵长的旋律，像从古老尘封的战场发出的恢宏号角声，军队进攻声，家人的祈祷声。那一刻钟的旋律中，赵念有时会千头万绪，想到很多事情，有时会平静如湖水，凭着想象在被子上描画阿江的样子……唯一不变的，便是阿江总会在最后说一句：小姐，该睡了。
清咧的声音刻意压低，屏住的鼻息伴着沙哑的声音呼出，这是赵念第一个夜晚隔窗听曲，趴在窗台上无比清醒时听到的声音。之后的每个夜晚，无论阿江的声音多低多轻，她脑海里都会清晰的浮现出这句话的音调，挥之不去。
在赵念下床开窗第四次后，因为太累，昏沉沉的睡着了。果不其然，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
石头备着温水侯在内室屏风前，听到赵念窸窸窣窣的下床声后，轻唤一声小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石……头……早。”赵念神色奄奄的舒展双臂，有气无力的和石头打招呼。
“小姐，早！不对，不早了，已经巳时了。李管家刚叫了吃午饭呢。”石头跟在赵念身后像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赵念打一个大大的哈欠后，再次推开窗户，探头探脑的往外望去。
“哎，小姐，天气还未回温，小心着凉。”石头又变成唠叨的小麻雀，跟在她身后接着关上窗户，“小姐，你找啥。”
“我啥也不找。”赵念回头对她莞尔一笑，接着走出内室，走到外厅倒一杯温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小姐，慢点喝，温度正好吗？”石头歪着头瞧她。
“正好。”赵念昏昏沉沉的起床气让石头叽叽喳喳啄走了一半，左右伸展着肩膀，接着走到东室书案前，翻开桌上的万年历，低声缓缓的念道“闰二月十二日…”然后掐着手指算日子，“今天是我爹休沐的日子！”
“石头，快，去给我拿衣服，就藕粉色那件。”
“外衫随便一件，青绿色，可以！”
“头发挽个单螺就行。”
“洗脸洗脸…”
“咕噜咕噜咕噜，刷牙刷牙…”
“换鞋换鞋…”
“发簪发簪…”
石头慌不迭的把松动的发簪重新簪好，下一秒赵念就冲出了房门，一刻钟不到，精神状态恍若两人。
赵念直奔膳厅而去，碰上李管家正在端菜，“李管家早，我爹爹呢？”
赵念没看到饭桌上摆着的红木盒子，边问李管家边调转脚步往赵宣诚的书房去。
“老爷他…”李管家面露难色，磕磕巴巴的答不出来。赵念这才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她还以为爹爹会在书房里，看到李管家露出她熟悉的为难神色，收敛了高兴的心情，环视膳厅一圈，在餐桌上发现了她一样熟悉的红木盒子。
“我知道了，进宫了是吧。”赵念情绪瞬间低落，打开红木盒子，又是一盒子样式新颖，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
她以为她回家的第二天，父亲会在家的。
从小到大，冯聿风每送来一盒子珠宝，她父亲就要一整天留在宫里，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都会去。她小时候觉得冯聿风当皇帝真狂妄，可以随意的把父亲从她身边喊走。
“李管家，我不会像之前一样哭了，你直接告诉我就行。”赵念合上盖子，扯唇绽开一抹完美的微笑。
“我哥呢？”目光扫视着桌上的菜，从容的问。
“少爷也进宫了。”李管家低着头不忍心看赵念失望的神色，惶惶不安道。
“该送两盒的。”赵念轻轻的吸吸鼻子，愤愤不平，“我外祖呢？”外祖应该不会进宫里吧，赵念追问。
“大舅公接洽的邻国商人到了，孙老爷去客栈接待了。”李管家恨不得自己有千里传音之术，对着皇宫和客栈的方向大喊，快回来，快回来，小姐醒了，快回来吃饭。
“哦。”赵念看着一桌子饭瞬间不香了，浓浓的倦意袭来，她现在只想回被窝窝着。
“阿江呢？”赵念厌厌的靠在椅背上，空荡的膳厅没有一个她想见的身影。
石头焦虑的探头望向回廊，江侍卫明明说，很快就回来的啊！
“孙老爷传话回来说，邻国商人带来了很多地域美食，他中午回不来，让江侍卫去客栈提来。”李管家急的脑门都冒汗了，小姐已经从夺命二连问晋升到夺命四连问了，他在心里疯狂的祈祷现在最有可能回来的江侍卫马上出现。
阿江的脚程不用祈祷，李管家却感恩菩萨显灵，扔掉拐杖双手接过阿江手里的精美包裹，感激的望着阿江。
“小姐，你醒了。”寒意不敌急切，阿江额头上布满一层薄汗，抿唇摒息努力平和自己的气息，可是起伏的胸腔暴露了他来的匆忙。双膝跪地立在赵念膝前，昂着头一字一句平缓的叙述着他意料之外的情况，脸上保持着怡然自若的神色，略带歉意的微微勾起嘴角，“属下擅自离开小姐的视线，请小姐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