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间,或笑或哭或茫然的目光,全部针一般地刺向顾无双。
魏明宇眯起眼,眼前女子神情从容,看似对谁都笑,但笑意却半分未及眼底,眼波转动间涌动诡谲,偏偏气质上纯白无害,眉宇更是温和清朗,整个人看起来,比这山里的雾还令人琢磨不透。
顾无双迎着他的目光,叹口气,道:“旧人。”
“那姑娘可能认错人了。”魏明宇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笑得可亲可敬,“我没什么旧人,就是一山匪,看在姑娘解我顽疾的份上,我愿送姑娘下山。”
顾无双四面看了看,笑得比他还和蔼可亲,“怎么,镇北将军府的旧人就这么令人躲之不及么。”
魏明宇笑意全无。
四面隐隐有高手围过来的气息。
不过,魏明宇立即又笑了笑,茫然道:“谁?我这山中信息不通,你说的人我竟不识。”
顾无双笑得比他更灿烂:“北!颜!莺!”
魏明宇忽地跳了起来,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说你是谁!”
当年镇北将军府突起大火,他从城北大营赶回去,亲眼看到北颜莺的尸身,看着她死状之惨,挖下眼珠的黑洞,自前胸没入透心而出的血剑……只觉得这一生的悲伤,似乎都在那一瞬间爆发。
北颜莺已死,不可复生!
“你最好说清楚,不然我举全寨之力,也定然不会让你口出狂言侮辱主子!”
看着他眼中的急切和惶然,顾无双眼眶有些酸胀,轻轻道:“我是左相之女,顾无双,北颜莺生前和我是闺中密友,与我说过一些事情。”
魏明宇的嘴角扯了扯,显然不信这种说辞,但却无法反驳。
顾无双收起玩笑的心思,手点寨子西南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七星横夜阵,北颜莺生前最得意的阵法,入者如坠迷窟,星辰难辨,可困高手,可惑千军。”
铁证如山!
魏明宇皱皱眉,这处寨子是主子当年北地剿匪之后,未雨绸缪的一处练兵之所,重重阵法,天下只有她和他知道。
难道眼前女子,莫非是主子的好友?
看着魏明宇变幻不定的神色,顾无双点了点头,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白眼狼,最起码还有个忠诚地在这摆着呢。
魏明宇突然若有所悟,挥退了众人,躬身抬手在前引路,“山寨后方有一塔楼,目力若强,可一览群山风光,不知姑娘可有兴趣。”
顾无双满意的点点头,这一点头令魏明宇心中一喜,果然,她还知道另一处阵法……
他突然觉得心脏肺腑间隐隐有一种力量跳动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登上塔楼,顾无双在前,三步一阶,退两阶,连上三次,跳两阶,魏明宇在后依样向上。
塔楼之上,天阔云清,就连风都豁达无极,令人心神旷朗。
顾无双靠在栏杆上,迎着魏明宇激动的目光,飞身向顶,从横梁出小心翼翼地拿下一个木盒,打开后取出一方染血的布帛。
“这是你对我最后的试探吧?”顾无双展开布帛,暗黑底色上一只金鹰腾飞,没有因为过于陈旧而失去原本的厚重。
北家军的军旗!
曾经飘扬在六国战场上,令敌人见之颤抖的旌旗,再一次鼓荡在山风之中,重现在天地之间。
她将军旗递给魏明宇。
魏明宇郑重地向后一退。
砰!
魏明宇已经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面色肃然,双手接过军旗,整个人笔直如松。
如松而跪,高举旗帜,再无其他动作。
顾无双一僵。
很久以后,她眼底的晶莹滑落,落在了那面被岁月封存已久的布帛上,和曾经的血融合在一起,不断地扩大,再扩大。
魏明宇颤抖着,轻轻道:“藏旗是主子当初的无奈之举,今日姑娘将它取出,魏明宇再不疑有它,烦请姑娘告知当年主子惨死真相,此后全寨上下愿奉姑娘为主!”
顾无双怔怔望着他,露出一丝苦笑,半晌喃喃道:“真相?我不知道……当年恐怕北颜莺自己都没看清凶手是谁。但我一定会查明真相,将同样的痛楚百倍奉还!”
魏明宇将旗帜仔细叠好,放回木盒里,再开口声已哑,“想不到主子天纵英才,居然惨死至斯,未曾想三年之后,还有人记得这面旗帜,记得主子的大仇,不知姑娘可有线索?”
“有!”顾无双答得随意,“轩辕宸。”
魏明宇霍然抬头,直视顾无双,“怎么可能,她是他的未婚妻啊!她救过他无数次性命,他怎会如此狠绝!”
“自古无情帝王家。”顾无双将木盒重新放回横梁上,看着远方浩瀚的山海,“镇北将军一门两帅,乱世之争,北战和北颜莺是皇室心腹,战火平息,他们早已是皇室的心腹大患!”
两代忠魂的悲凉结局,到她的嘴里如云轻淡,偏这轻淡将听者的心丝丝缕缕缠绕束紧,溢出涔涔寒意。
魏明宇滑倒在栏杆旁,浑身颤抖。
他一直想着,有生之年定要追查到凶手,真相迷离,终有大白之日,到时他定能在她坟前痛饮三碗酒,自裁谢罪!
他一直想着,自己以草寇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