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沉在一瞬间就能确定,她不是顾无双。
那样悍勇的闯阵之姿,除了北颜莺,普天之下绝无第二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
多年以前,阵前拼杀的少女,倒骑骏马,一声娇喝唤醒他濒死的神智,她带血的脸从马下探出,如一朵向阳而生的花,绽放在了他黑暗铁寒的余生岁月里。
他曾经以为她强大到可以保护好自己,所以他远赴边陲决意永不踏入皇城,但那一次远离便铸成终生悔恨,几乎没有给他可以赎罪的机会,他费尽心思找到南疆大祭司,种下一线寒的时候,他发誓若能如愿他定要护她平安终老。
他永不想承受失去她的痛楚。
细雪溅落眼底,凝成蒙蒙水雾,在雾泽深处,他的目光里交织着欢喜与焦灼。
砰!
金光飞闪,以更快的速度超过马上之人,直直插入前方宫门上。
“先皇御赐金牌,宫门速开!”沈镜沉飞身而起,青影如光,刹那间便已落在北颜莺的马上。
他身前,北颜莺微微一震,默然抿紧双唇,森然望着接连打开的宫门,身体内的疲惫一瞬间复苏,眼前黑影频闪,几乎要跌落下马。
沈镜沉很有默契地将她揽在怀里,她回身看他,内心的纠结已恢复平静从容,轻轻道:“……玉佩,我捡的,你不用在意。”
沈镜沉低头看她。
目光如深水无底,巨浪翻涌,每个起伏都是带血的伤痕。
“我的玉佩,可不是那么好捡的。”
北颜莺抓着缰绳的手抖了抖,目中泛起尴尬之色,正想说话,沈镜沉已继续道:“不是说好十日么,怎么等不及要追来了?”
啊?
北颜莺仰起脸,顺着他下颌扬起的方向看过去,轩辕宸正双眸阴沉地看向马上“相拥”的两人。
北颜莺欲挣扎下马,可身后之人却不容她离开怀抱,依旧紧紧圈着,力道沉稳,不伤她半分却也离不开一寸。
三人一马立于风中,良久,北颜莺仰起头,对着沈镜沉挤出近有若无的一笑:“我有急事。”
他淡淡道:“好。”
他再不多话,抱着北颜莺下马,银狐面具在微雪的映照下更加冷傲,在他怀里,北颜莺飘落的乌亮黑发绸缎般缠绕住他的臂弯,宛若当年……亦如昨夜。
于是,一场闯宫风波,让北魏新皇与沈侯多年对峙的局面被打破,一直军权强大却不参与朝政的沈侯爷公然带人闯宫,以肃杀彪悍之态,请皇上明旨赐婚。
皇上一改往日宽和待臣的习惯,驳回请旨,直接甩袖离去。
万众哗然!
在一片喧嚣对立的八卦声中,有一种说法最让人信服。
一个平日里总是偷奸耍滑的小兵,对着同队巡逻的小兵嗤笑道:“什么赐婚,什么抢女人,都是他妈的障眼法,我看是沈侯爷按捺不住要谋反了,就跟当年的镇北将军一样。”
提到镇北将军,无人再敢接话,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镇北将军通敌是谁人都不信的,但圣旨上朱笔亲判也是真的,世道就是这样艰险,永远遮盖忠义之魂。
但却无法遮住黑暗中那双闪亮冷静的眼睛。
将军荒冢,谁人之罪?
巡逻队伍的最后,北颜莺攥紧手中匕首,在一处假山的凸起处,悄然隐入,眯着眼看着眼前蜿蜒幽暗的小路,眼底寒芒突现。
轩辕宸,真是不要脸,囚禁我镇北将军府的人,居然还用她研究出来的迷阵。
北颜莺闭目沉思一会,然后迈上小路,按照进四退二,先右后左,三跳单脚的步法,一点一点地折腾到路的尽头,在一处青石碑前停下。
蹲下身,一双素手沿着碑两侧向下摸去,飘起的衣袖将碑上浮灰擦落,几个字若隐若现,北颜莺淡淡扫了一眼,将青石碑向右一扭,露出下方黝黑的洞口,铁腥之味铺面而来。
北颜莺霍然抬首,看向石碑。
“北颜莺之墓。”
她睁大眼。
这是她的墓?那关在里面的人是谁?
北颜莺环顾阴凄凄的四周,难得地竖起了眉毛。
别告诉她,她的墓里,有个活着的“北颜莺”。
简直是荒唐,她转了一个方向,踩着踏脚石,飞快下入墓中。
脚一落地,便觉光线刺目,地下是以金线交织的星云图,四壁挂着各种招魂镜,青铜的,铁质的,玉石的,镜子样式古怪,交织反射着地上的金线,令人脑袋晕眩。
这是要给她招魂么?
除此之外,这间阔大空旷的墓室内,什么都没有,除了角落里那张破旧的床,以及床上呼吸微弱的女子。
地上到处都是深红色的血,血迹从榻上延伸到脚下,涓涓流淌,那女子衣襟散乱,长发遮面,遍身浸泡在血水里,露出的肌肤一片死白。
北颜莺一时间心若擂鼓,快步上前,理清乱发,看到女子面容的一刹,内心深处如炸开了万千惊雷,震撼得几欲尖叫出声。
一模一样的容颜,她的孪生妹妹北颜玉。
“玉儿!”
北颜莺一个踉跄,扑跪在床前。
颜玉枯败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