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下白大褂的江练此刻穿着常服,一身黑色风衣裹着高瘦的身躯,灰黑方格围巾围在脖间一丝不苟,冷淡的眉眼被一副银框眼镜给敛了几分冷意,反光面后的眼神黯沉不明。
而他的身侧还并列着一个身形略纤细些的男生,圆眼,微笑唇,浅色卷发,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此时也好奇地盯着自己看。
何夕程还没想到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缓解这份令人窒息的尴尬,电梯门忽然就在此时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他埋着头,假装若无其事的快步走进电梯,门外的两人也跟着他进了电梯,然后便再无第四人。
何夕程站在角落里,假装打开手机回复消息,实际上手指在微信里漫无目的的滑动,也不知道自己在伪装些什么。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的脸,何夕程垂下眸努力地不去看旁边的人,但江练身旁的男生频频望向自己,让何夕程的身子愈发僵硬。
从四楼到一楼的短短几秒钟,何夕程却觉得格外漫长,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现在原地没动,想等他们出去自己再走,谁知江练似乎也在等待他离开一般,在门口一动不动。
僵持了一秒钟后,何夕程偏身从他面前过去,余光中瞥见的那道深邃的目光让他心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记忆深处某样不可名状的情感也紧随着泄露了出来。
他小跑着离开,匆忙地撑伞进入雨中,司机就在医院大门处等他,何夕程紧绷着的神经才逐步放松下来,可随后到来的却是说不尽的失落与沉闷。
一想到那张冷漠的面容,何夕程就感到心脏在不断地抽搐疼痛,这种症状分明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但今天看到江练后又重新冒出了头。
多久了?何夕程面朝车窗,里面倒映出自己破碎苍白的脸颊,七年的时间让这张脸褪去了青涩,看不到半点过去的影子。
江练也变了,变得陌生,变得更加稳重内敛,和他想象中的模样相差无几,他看到他的那一秒钟差点就要流泪,眼眶是热的,在看到江练那般态度后心却冷了下来。
何夕程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在为重逢而难过,还是因为江练对自己的冷漠而伤心,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江练这七年来一直都被他藏在心底,从来都没有彻底遗忘过。
这一认知令他心乱如麻。
少有的失魂落魄伴随了何夕程一路,等到了公司,他深呼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然后才拉开车门下车。
刚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对面办公间的门忽然打开,何夕程看着陆岭年接完电话满脸春风的往外走,不由得挑起眉头问他要去哪,陆岭年耸耸肩,答:
“小朋友下课了,接他去吃饭。”
听到他这话,何夕程本就不高的兴致更坏了几分,今年过年陆岭年也不知道从哪谈了个男大学生,何夕程当时刚回国,要去陆岭年那里拿点东西,结果刚进门就看见他家里有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男孩,满脸都写着“单纯懵懂”四个字,简直像是陆岭年从哪里抢来的未成年,搞得何夕程被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这是陆岭年的小男朋友。
何夕程自知对陆岭年还算了解,觉得他可能就是贪图新鲜追求刺激才谈了个小的,心里莫名地替那个男生打抱不平,怕陆岭年把人给伤透了心,所以每次听到陆岭年提及他的小男朋友何夕程都不太痛快。
“你工作处理完了?”何夕程睨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悦。
陆岭年却笑了一下,说:“何总给我放一天假呗,小朋友好不容易没课,我得陪陪他。”
何夕程很少见到陆岭年愿意为别人而迁就他自己的事情,既然他开了口,那自己自然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他随便点了点头,看到陆岭年走后才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桌后坐下,满桌子的文件和策划案堆的很高,但何夕程现在没有半点心思去处理这些,他不知道自己要做点什么才会缓解这种恍恍惚惚的状态,甚至有种全世界都有自己的目标,而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转。
不知不觉的,何夕程拉开了自己那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没放什么东西,只有一些照片与纸张,以及一部放在最底下的手机。
手机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款式,有些落后了,但功能还是完备的,何夕程一摁开机键手机便亮了起来,屏保的粉蓝色晚霞在他眼眸中绽放。
刚到加州上学时,他的外国同学曾调侃他为什么要用这么粉的图片做壁纸,甚至有人因此在背地里嘲笑长着一张东方面孔的他。
为什么呢?何夕程也常常问自己。
是放不下,是害怕彻底失去,所以迟迟无法同过去一刀两断,卑微的守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回忆。
后来换了手机,里面的东西何夕程依然保存着,连一张照片、一条聊天记录、一处关于他的痕迹都舍不得删除。
何夕程从未想过,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让自己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再次拿出来这个手机,这一次何夕程没有打开它的勇气,江练从前的样子在他脑海中太根深蒂固,以至于他不太敢把今天的江练和以前联系在一起。
准确来说,是他不敢面对物是人非的现实。
“刚那男生长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