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膳后,陆文景约好和刘嗣出去喝茶,这会儿时间还早,闲来无事,便捧着一本《大明律》翻看。
而赵芊柔仍旧继续手头的针线活,她要赶在入冬前为相公添两件棉衣,这会儿就差最后收尾了。
“相公整天捧着这本《大明律》研读,是想着做一个状师么?”赵芊柔不忘开玩笑说。
陆文景答道:
“读书要有所用,在我看来,大明朝最有用的书,就是这本《大明律》。”
赵芊柔不经意道:
“《大明律》虽说是我大明的正宗法典,却有两大约束,相公不可深陷书本之中,反被其害。”
陆文景放下手头的书,饶有兴致:
“看来娘子是深藏不露啊,小生愿洗耳恭听,《大明律》到底有什么约束?”
“我哪有指摘《大明律》的能耐,都是家父引据一个高人所言。”赵芊柔手中针线未停,缓缓道,“那高人言,《大明律》所约束的,唯有臣子和百姓,那九五之尊,金口玉言,皆奉为圭臬,有违明律者比比皆是,又言当下宦官猖獗,东西两厂和内厂为祸朝堂,司礼监太监又有下传圣上口谕之权,多有假天子之威,行不善之举的嫌疑。有这两大约束,《明律》难为天下公允。”
如此赤裸裸地批判《大明律》的局限性,这位高人的胆子可不小!
陆文景忍不住问:
“老岳丈认识的那位高人姓甚名谁?”
“听家父称呼他叫伯安先生,曾任刑部主事,正德元年因为得罪了刘公公,被贬到贵州龙场去了,有传言说刘公公为了杀他,还暗中派去了锦衣卫,所幸伯安先生足智多谋,躲过追杀,安全抵达龙场,如今是何际遇,却不得而知了。”
伯安...龙场...锦衣卫?
“那人是否姓王,名守仁?”陆文景脱口而出,颇有些兴奋。
“好像是姓王,名字妾身却记不得了,家父也很少提起。怎么,相公也听闻过这位高人?”
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后世称其为阳明先生,乃是明朝时期最为杰出的思想家、军事家和哲学家,心学集大成者,对于后世的影响巨大,更被封为和孔子齐名的圣人。
难能可贵的是,王守仁是个文武全才的人物,前期平定南赣和两广盗乱,又在正德十四年,主导宸濠之乱的平叛,活捉宁王与其同党,押送到南京。
但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是正德四年,王守仁刚刚在龙场悟道,他那开挂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对于陆文景来说,是否能和这位心学大师相遇,也是个没谱的事。
当下被朝廷革除功名,永不录用,也许一辈子经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文景笑道:
“让娘子笑话了,我只是对他略有耳闻而已。话说回来,王伯安所指出的《大明律》的弊端确实存在,只要有人凌驾于国法之上,那这国法也就失去了它的作用。我认为,当初王先生被奸人陷害,发配到南荒之地,心中郁闷,所以才有此言,却并没有指摘《大明律》的意思。”
赵芊柔聪慧之极,略微思考了一下,有些顿悟。
“妾身明白了,相公的意思是,《大明律》本身没有任何毛病,有问题的,是执法的人...”
“娘子好聪明。”陆文景赞道,“不管多么完美的律法,缺少公平公允的执法者,也只是一堆废纸罢了,但你若不了解这《大明律》,又怎么去争取这一份公平呢?”
“相公所言甚有道理。”赵芊柔点头同意。
“当下我陆家不愿和刘瑾他们同流合污,乃至和阉党结怨,往后少不了对簿公堂,多读读律法没坏处。”
“看来,妾身也得多读些书才好。”赵芊柔温柔一笑,“相公,你过来,妾身比量一下,看看这棉衣合不合适...”
“哦。”
陆文景放下书,走到娘子身前,赵芊柔把快要完工的棉衣贴到他的上身,左右端详了一阵,满意地点点头。
“大小挺合适的,就是不知道穿在身上怎么样。”
“眼看快要入冬,过些天就能穿上身了。可惜咱是个商贾之家,只能穿素衣,不然的话,娘子大可以用些上好的布料。”
赵芊柔抚平了褶皱,神色仍旧舒缓:
“妾身一直相信,总有一天,相公会重新得到本该属于相公的一切。待到那个时候,妾身便再给相公做一身好了。”
“累着娘子的话,我可是罪人了。”陆文景笑道。
“我不嫌累,能嫁给相公,才是妾身一辈子的福气。”
赵芊柔说出这话,脸蛋飘红,刚垂下头的时候,外厅门外,好像有人在吵闹,听声音像是管家刘嗣和兰英?
“坏了,那个丫头,是不是又和老刘叔吵起来了?”
陆文景暗道一声不好,忙和赵芊柔一起走出屋门。
只见刘嗣和兰英相距十步对峙,竟摆出武斗的架势,像是要大打出手?
“刘叔,英儿,你们这是要什么?”陆文景大喝一声。
两人同时一怔,不再针锋相对,彼此却还是一脸冰霜。
“老奴冒犯了少爷,还请少爷责罚。”
刘嗣躬身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