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景还未踱进东院,隐隐听到了古琴声从中传出,声音空灵而飘逸,仿佛响彻在深秋的山谷之中,令人心情一畅。
顺着琴声的出处,陆文景走到自己的住所前,才得知弹奏的人就在里面。
他径直走了进去,穿过外厅来到内厅,一个倩丽的身影让他呼吸一滞,暗叹一声天人!
赵芊柔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划拨,时而快,时而慢,琴声玄妙,不可言传,佳人的身姿倾国倾城,让人如醉如痴。
陆文景不忍打扰娘子弹奏,只静静地立在不远处,待整首曲子完毕后,才鼓起掌来。
“相公?”
赵芊柔惊讶得抬头,俏目中闪过喜色,忙站起身来。
陆文景微笑道:
“娘子真是好才艺,这琴弹得真好。”
“让相公见笑了,妾身这几日只顾着给相公做衣,手指有些酸麻,这才想起爹爹把这把古琴也陪嫁到陆府,只当是活动互动关节...”
“活动活动关节?”
陆文景想象中的活动关节,和娘子这种级别的显然不可相提并论,不禁心生佩服。
没想到娘子还是个琴艺高手,不可小看啊。
他先让娘子坐下,又找来一把椅子挨着坐在一起。
“娘子所弹奏之曲,是否于冷秋有关,我仿佛听到其中秋水潺潺,风吹深林了呢。”
“相公原来也是个懂音律的人,妾身方才弹奏的曲子,叫《秋思》,是东汉末年的琴家蔡邕所谱。”
“蔡邕?蔡文姬的父亲?”
一提到蔡邕这个人,陆文景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那个流芳百世的女儿,后世之中,蔡文姬的名气似乎比他父亲更大。
而且,蔡文姬嫁过三次,传说还和曹操有过一段纠缠,足以成为后世文学创作和戏曲创作的绝好题材。
赵芊柔笑道:
“看来相公也免不了俗,只对才女挂心呢。”
陆文景有些窘色,“娘子琴艺超绝,称得上是当世蔡文姬,我有佳人若此,夫复何求?”
赵芊柔乍一听有些喜色,知道是相公在夸赞自己,但又一琢磨,心里却不是滋味,像是有些不满。
“娘子怎么不高兴了?”陆文景抚上她的手。
“蔡文姬早年丧夫,受尽匈奴的屈辱,而后归汉时,强行和两个儿子分离,之后又被曹操许配给一个武夫,她一生命途多舛,在国事战乱中失去了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一切,妾身却是不愿做这第二个蔡文姬。”
陆文景听此,心中一动。
东汉之末,正是历史上一个混乱且动荡的时期。
权力的更替,皇室的衰落,蛮族的掠夺,给中原王朝带来的,是一段血和泪的悲歌。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盛极而衰,衰而必亡。
一个王朝衰落之时,那些个皇族权贵尚且不可自保,更何况普通老百姓呢?
假如蔡文姬生于盛世,她的际遇一定会不一样吧?
“相公?”赵芊柔觉出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小声唤道。
陆文景缓过神:
“...娘子说得是,后世只知蔡文姬之才,却忽略了蔡女之哀。有我在,娘子绝不会去做第二个蔡文姬,你我定要白首偕老,不离不弃。”
“白首偕老,不离不弃?”
此刻,赵芊柔能觉出相公的真情实意,不觉眼圈泛红,心中激荡,爱意悠悠。
她罕见地将头挨到陆文景厚实的胸膛,早把相公当做了可以一生依靠的人。
陆文景淡淡一笑,单手从娘子后背绕过,轻轻拍了拍她那纤弱的肩膀。
这个时候,在陆文景的内心深处,第一次泛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其中,有对娘子强烈的保护欲望,也有对陆家的责任感。
还有另一种,也是最让他有压迫感的一种。
我穿越五百年而来,正值大明朝要衰落之时,当前局势,皇帝不理朝政,阉党一家独大,外朝党派林立,弊政数不胜数,而这仅仅是内忧。
正德年间,北方蒙古诸部落经常对边境骚扰,掳走女人和牲畜数以万计,这些都和汉朝时的情况类似,不仅如此,东北的女真也在一步步南迁,悄悄壮大自身的实力,最终得以建国,和大明朝平起平坐。
而在海上,倭寇之乱难以平息,尤其以浙江和福建两省倭患严重,其暴行令人发指,不但给百姓带来灾难,而且十分不利于经济的发展。
陆文景熟悉历史,他知道,这些内忧外患会在下一个更加荒唐而无耻的嘉靖帝在位时,放大十倍,乃至百倍!
与其说大明朝毁在一个只会修道炼丹的神学皇帝手中,不如说,在正德一朝,已出现了端倪。
两世为人,陆文景对历史的走向了然于胸,他身处在大明朝由盛转衰的拐角点上,正亲眼目睹一个伟大而古老的文明因为各种原因被这个星球上的后起文明占了先机,进而在后世被列强入侵,承受了百年之屈辱!
作为这个文明的继承者,陆文景自认为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大明朝的历史走向,好像有点痴人说梦。
但,既然都来了,总得做些什么吧?
正在陆文景心潮澎湃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