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碗摔在地上,砸得稀碎。
李老爷胡子气得发抖。
“你这个逆子,我和你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什么资格提死这个字?”
李常青眼眶被泪水糊满,他不再说话,只能用被砍断一根手指的手抓住季梦芸。
仿佛她是他的止痛药。
“老爷,妾身求你,常青他太苦了,我们让她解脱吧。”
李夫人实在不忍心看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生不如死,噗通跪在李老爷面前。
“我们把他从那么一小点养到这么大,我们如珠似玉养大的孩子,你就忍心看他在痛苦中熬到生命结束吗!”
季梦芸弯下膝盖,她倒是一句话没说,靠过去让李夫人有个依靠。
李常青面色苍白,鲜血浸湿了纱布,大夫在不停给他换着,一块又一块血红的布落在床脚,很快堆成一座小山。
他目光涣散,已经无法再开口说出一句话,他在忍着痛苦,不让一句呻吟漏出。
整个人被死气笼罩。
李老爷终于背过身去,不再看自己悉心养育长大的儿子。
“梦芸,常青希望是你送他最后一程。”
“我们,就拜托你了。”
季梦芸神色凄怆,手甚至握不紧刀柄。
打起精神来,季梦芸,你可是曾经的女将军,只要动作就快,常青就不会感受到痛苦。
她这么想,手下却再三迟疑。
可是这是他啊,她的夫君,她灵魂的情丝,这要她怎么能下的去手!
李常青使劲扯动嘴角,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动手吧,我们是时候有一个完整结局了。
刀落气断,李常青永远阖上了眼。
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仿佛赴死对他来说是解脱,是恩赐。
他死前,季梦芸一直强忍着没哭,他死后泪水才敢自由地滑落。
她满手鲜血,抱着刀倒在床边哀鸣。
“李常青,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甚至差一点就心软想要原谅你了,可是我们终究是差了一点,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六月,是李常青下葬的月份。
白纸纷飞,尸首装入棺材钉起来,助葬的人把棺材放在柩车上,长长的白龙从城里爬向城郊。
季梦芸算不上是李常青的亲人,不能送他出殡。
季夫人为了了却她的心愿,决定和李家一同办丧事,都葬在胡俊生墓碑的那一片地区。
罗碧螺被葬在和胡俊生很近的地方,隔着一颗枇杷树互望。
李常青的棺木在不远处下葬,季梦芸远远地望着。
黄土不断堆积起来,将黑色完全淹没。
砌砖修坟,雕花燃纸。
天人永隔。
季梦芸手腕上的白丝寸寸断裂,她不再受这段漫长感情的束缚。
玉红昭出现在李常青墓碑前,手变得很长,伸入棺材中。
玉瓶就等着灵魂将它填满。
可惜,玉红昭什么都没有勾出来。
反而指甲盖里有许多木屑。
她搓掉指甲里的木屑,捏爆玉瓶。
有意思,这个李常青竟然是一具木偶,里面只有一点灵魂碎片,早就随着木偶死亡而消失了。
呵呵呵,这叫什么,叫干白工,废了这么老半天劲一点收获都没有,玉红昭拼命忍住内心的暴虐。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她抚摸着手腕上用赵珏头发编成的手链,多少觉得安慰了一点。
至少和他更近一步了,很快,赵珏我一定要让你重新爱上我!
玉红昭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季梦芸。
你应该也会拥有不被爱情绑架的人生了吧。
如她所料。
季老爷很久就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偌大的家业全部落在季梦芸一个人身上,季夫人是这么说的:
“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我替你争取到了机会,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季梦芸以为季钊死了季夫人会很高兴,但是好像也不见得。
她经常望着天边的夕阳发呆,用茶杯压住一封信。
不过她自己也很忙,一个女儿家要守住这些家业很难,所以她凭尽全力想要干出一番事业。
常年的拼搏让她身上那些脆弱和端庄一去不复返,一种名为生命力的东西滋生。
她在亲自去郊外的路上,搭上了一架牛车。
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飘过。
她现在很少会去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了,但是李常青这个人她永远不会忘记,她会就这么好好活下去。
带着所有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