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知道本朝的状元郎本人高度近视,老是因为看不清而出丑。
上次好好在河边吃馄饨,不知怎么地一下子栽进老翁的面粉缸中,落得那副狼狈模样。
也辛苦他是近视眼,看不清脸但是能够很清楚地记得别人的身形,不会被区区外表所迷惑。
自从上次桥柳一别,李常青一直没有找到那位姑娘。
他看不清她的具体容貌,一切事物都像打了一层马赛克般的模模糊糊。
然而他很有自信,年轻的书生意气风发,折下书房窗前的柳枝在空中乱挥,柳叶打得脸飒飒作响。
季梦芸的身份出席不了太多宴席,不过她正处于议婚的年纪,季夫人也只能厚着脸皮带她多参加这种场合。
月色朦胧,人间灯火通明,霓裳羽衣从她鼻尖溜过,阵阵香风吹得她头晕脑胀。
耸起鼻子多吸了几口,心都醉倒在歌姬的身上了。
她捏起桌上的小点塞进嘴里,仗着自己座位偏僻,偷偷左右摆着脑袋,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晃动,灵动可爱。
绝对是她,远处的某人看到那个身影的第一刻就知道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后背灼灼,有人在盯着她!
是谁?糕点一下子顺着食管滑到肚子里,哽得她猛捶胸口。
一杯茶水如雨后春雨出现在桌上。
茶汤清亮,将喉管残留的糕点粉粉都洗刷干净,季梦芸被憋红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她感激地回头看这位恩人。
啊,好俊俏的儿郎。
头发用绣着竹纹的发带高束,一袭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衬得他唇红齿白、身姿挺拔,唯一奇怪的一点就是他情绪过于激动,月色皎洁都比不过他眼中繁星万点。
季梦芸身体往后倒,默默和这张脸拉开距离,头一次将男人和祸国殃民联系在一起,她不敢看,不敢和他面对面。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一直关注着她的李常青却没放过这些小动作,心里有点沮丧,喜悦的大狗狗耳朵耷拉下来往两边撇去。
修长指尖摸着脸颊,暗中思索,难道是最近看书熬夜太多了气色不好吗?可恶,早知道就借阿娘的脂粉遮一遮了。
他在纳闷,她在害羞,气氛冷凝至冰点。
季梦芸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想要道谢后赶紧离开,她刚开口一道声音就和她重叠起来。
“谢谢你。”
“谢谢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默契地别开眼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你先说。”
“姑娘先说。”
梅开二度,季梦芸以手作扇,扇得耳边的头发到处乱飞,奇怪,今天的空气真热啊!
李常青时不时偷偷望她一眼,看了自己又脸红,夏天的晚风有些凉,凉意让他的理智回归,克服自己的羞涩率先开口。
“姑娘,我心悦你!”
说完他就弯腰鞠躬,手里高高举着一块手帕。
季梦芸被这直球打得昏头昏脑,脸红到爆炸。
同时她也认出自己的手帕,宕机的大脑咯噔一声开始运转。
那天那个面粉男不会是,他吧?
可是她今天和那天的打扮完全不同啊,她的贴身侍女都认不出来,这人居然第一眼就将她识破了。
水面的泡沫啪地炸开,李常青再次打破沉默,将自己准备好的腹稿一口气和盘托出。
“姑娘,世不遇你,生无可喜,小生对你一见钟情,家中双亲健在,现入翰林,良田…”
“姑娘,姑娘,我话还没说完。”
季梦芸扑上去把他的嘴捂住,生怕自己动作慢了,这个人就把他的户口交代完了。
本朝男女大防再怎么不牢也不能一上来就这么莽吧,她活了十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直白的人。
掌心蹭着他软软的唇瓣,独特的墨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每说一句话长长的睫毛就一眨一眨,季梦芸一时间心跳得很快。
男色惑人,害人不浅啊!
她极快地收回手,提着裙角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等,姑娘你的手帕!”
书呆子看不懂年轻娘子的羞涩,追着她要还手帕,最后对着手帕一脸舍不得的人也是他。
“我用了很香的胰子洗了很多遍,保证它是香喷喷的,姑娘你不要嫌弃。”
纯粹的胰子香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纯粹。
后面的发展就很自然了,初夏的月夜,两人互换了姓名,只记得那天湖泊波澜不惊,而他们的心湖惊涛骇浪。
假山旁衣着华美的女子死死盯着气氛正好的他们,涂着鲜红寇丹的手指甲硬生生折断。
没有人可以抵挡那样赤城的爱意,他满腹经纶,为人却迟钝真诚,这样的人不适合官场,但很适合当恋人。
季梦芸一边清醒地知道自己和他最终会走向悲剧,一边沉浸在他的爱里。
因为这份爱她想要更好地活着,也因为这份爱葬送了她的一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文华殿大学士礼部侍郎李常青,辽东绅宦之后,才德起于翰林,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