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如期举行,说是大典也就比家宴豪华一点。
宫里能找到的所有红色黄色缎带都挂起来,灯笼被擦得干干净净,就连大殿上的柱子都闪闪发光。
那是冬天到来的一天,从早晨开始就积起来浅浅的一层白雪,红灯笼里的烛光投下一道道光影。
李常青在生命的尽头时每每想起这个场景,都还记得雪光与烛光之间,她是我生命里面最后的一道光。
当时成婚成得急,也没有过像模像样的婚礼,就连当时的喜服都是匆匆赶工而成的粗糙品,身上这一件也不繁复,但是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凤冠上的东珠还是前朝孝仁皇后的。
李常青专门请了民间的梳头嬷嬷来给她梳发,取的就是喜庆吉利的一个意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喜娘将抹着桂花油的木梳从发根梳到发尾,沉重的凤冠簪到发上,“娘娘,你是有福之人,定能和陛下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季梦芸摸出自己的私房钱递给嬷嬷,国库空虚,她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这一颗金瓜子算得上是能赏赐出去的东西了。
“借你吉言,若我和陛下真能白头偕老…就好了。”
嬷嬷高兴地收下金瓜子,还想再说些喜庆话讨娘娘开心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初冬的寒风吹散一室温馨。
烛火在风中垂死挣扎,最终还是不敌酷寒,啪地一声熄灭。
“不好了,益州郡守叛变,都城将领和他里应外合,已经快要抵达皇宫啦!”
霎那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季梦芸强撑着站起来将报信的宫人迎进暖和一点的室内,她需要知道陛下现在的情况。
“陛下呢?陛下在何处?”
那位年老的瘸腿宫人满头大汗,大家知道这个消息走的走,散的散,宫里面现在乱成一团,要是有别的更好的传信人,陛下也不会叫他一个瘸子来了。
他用袖子擦干头上的汗,祈求季梦芸赶紧跟着他离开。
“娘娘,陛下让你不要担心,你先跟着老奴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季梦芸狐疑地看着她,似乎是不信。
老宫人急得团团转,拿出陛下给的锦囊递给她。
锦囊里面有一张字条和一个玉坠,笔迹虽然匆忙凌乱,但那确实是陛下的,玉坠也确实是陛下常佩戴的。
她意识到了什么,手颤抖得厉害,逆风吩咐周围被吓坏的宫人和梳头嬷嬷。
“趁现在还能逃走,你们都快走吧,皇宫不需要活人来殉葬,能走多远走多远,保护好自己。”
掏出她所有的金瓜子分给众人,包括那个瘸腿宫人。
“抱歉,你辛苦过来帮我,但是我不能离开,陛下在哪我就在哪,求你,告诉我陛下所在的位置。”
一国皇后第一次用了求这个字,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活命稻草一样抓住老宫人,苦苦哀求。
老宫人脸皱成一团,我的姑奶奶这不成啊!
“娘娘,你听我的,快走吧,那些御林军抵挡不了不久的,之所以叫我来也是因为我认识宫里的小路,你不走,我亏心啊这!”
季梦芸眼神决绝,取下自己的凤冠欲跪,被老宫人拦住。
“使不得,使不得啊,娘娘,我告诉你,告诉你总成了吧,陛下现在在御书房,正急得焦头烂额呢。”
“多谢,你走吧,皇宫欠你了太多了,后面的日子好好活着。”
她拔腿就跑,长长的凤袍过于碍事,被她扒开丢在一旁。
长长的黑发上只留了一根血红色的凤簪,在雪地里尤为扎眼。
等等我,陛下,瑶瑶马上就能找到你!
泪水连成线随风散去,季梦芸抹泪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艰难奔跑。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被滚烫的泪水灼化。
义无反顾地奔跑着,即使路途的终点是死亡。
参天火光照亮整个皇宫,御书房被熊熊烈焰包裹,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热意滚滚而来。
恍惚中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她正伫立在火光中央,烈火灼烧他的头发,那张熟悉的脸正是她的陛下。
“陛下!李常青!”用尽全力吼出李常青的名字,她没有考虑后果,冲进火海。
其实从大典前夕他就很不安,但喜悦麻痹了他对危机敏锐的感知,人总是有侥幸心理,在坏事没到来之前总是得过且过。
听到叛军已经攻破京城的那一刻,从出生就有的宿命感和焦虑真正落到实处,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只可惜他的瑶瑶,他们还没有过正式的婚礼,还没有白头偕老。
要是还能再和她一起去逛一次花灯节、吃一次糖葫芦就好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吧,上天保佑,一定要让瑶瑶平安喜乐,安稳渡过后半生。
就在他决心赴死时,耳边突然传来瑶瑶的呼唤。
是幻觉吧,她不能在这里跟他一起等死。
随着呼喊声越来越近,他终于回过头向她的方向望去。
脸上的震惊和悲痛火光都遮不住。
“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