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咎的声音缓缓飘来，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毕竟已经过了子时。
林寻面无表情。
谢必安攥紧拳头，故作悲愤，看向范无咎，“老黑，你怎的……对了，这家伙怎么办？”
他望向被范无咎困了许久的伥鬼吕瑾瑜，别说动了，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句。
范无咎心念微动，吕瑾瑜忽然大口喘着粗气，话语间断断续续，“我……永……远不会放弃向那头大虫寻……寻仇的。”
林寻看着这个身高一丈的巨大汉子，又看了眼刘洞元怀里的寅大有，若有所思。
“看你这样子，确实和这小崽子有几分相像。”
吕瑾瑜嗤笑一声，冷冷盯着寅大有，“指不得是这小崽子的家里人，我如今寻他不得，不如把这小畜生吃了，泄我心头之恨！”
刘洞元不自觉地摸向身后已经入鞘的镜心剑，这头伥鬼的威压，让他心有余悸。
林寻白了他一眼，“人家给你吃了，你找人家崽子，亏你是个练武的，这点道义都没有。”
吕瑾瑜冷哼一声，并未答话。
“林叔文，你可要跟随我等回那地府？”范无咎并未理睬这一人一鬼，而是对着院子的一处角落娓娓道来，“念你生前所作所为，如今便破例一次，将你带回地府，给你安排个差事，反正那小子也不愿意直接跟我们走。”
林寻置若罔闻。
先前空无一物的墙角，一个身穿紫袍，头戴乌纱帽的青面老者，缓缓现身，脚下虚浮近乎透明。两眼浑浊，咿咿呀呀地向着众人飘荡而来。
正是先前那和林寻搭话的老者。
林叔文并没有直接来到两位无常身边，而是慢慢飘到林寻身前。
他抬起头，看着林寻的眼神竟没有丝毫浑浊，声音依旧沧桑，“今夜，月儿可明？柳儿可青？”
林寻看着这位早年有所耳闻却，未得一见的金胆文臣，微笑道：“月光还是那月光，但会亮起来。柳儿还是那柳儿，但会更青翠。”
林叔文，当年大焕举国入境。朝野上下，皆是割地求和迁都之言，唯有林叔文，和寇正他爷爷竭力请柬抗争到底。结果当晚，林叔文便在半夜遭到刺杀身亡，寇正爷爷因为寇正捣乱，去教训他亲自督促他抄书，而躲过一劫。
当然，最后还是打了。
不过只有林寻父亲一只军队迎战。
大焕先帝又怒又喜，欢烨更是亲自挂帅对军于临渊。
林河最终被一掌震死，大宋全军溃败。
临渊有一条天然的万里天堑，天然的绝佳防线。但是人心散了，鸟用没有。
林叔文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融化了刻在他脸上的无情岁月。没有言语，只是点头，转过身走向范无咎。
“应当与狐说，与天诫，与道谈也。”
又是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迷糊话。
“吕瑾瑜，你先跟着我们，我可以帮你找到凶手，你可愿意？”林寻看向那头高大伥鬼。
吕瑾瑜眼神复杂，看了一眼熟睡的寅大有，呼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身形渐渐缩小，变成了先前精壮汉子的模样，却也不比身边的范无咎矮上多少，也有八尺多一点儿。
范无咎也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收起四根细铁链。
吕瑾瑜松了一口气，稳稳站在地上，冲着众人抱了个拳，并没有言语。
众人走出玄玄古观，再后头望去的时候，那古观已经变得破败不堪。所见之处，皆是破壁残垣，唯有大殿之中的三清宝像，只是掉了些彩漆。
林中迷雾已然散去，天空中更是一派月朗星稀的好气象。
观外头，飘着五六个裹着灰袍的阴差，手中皆拿着一根铁链，尽头是一个钩子，上面的鬼气十分浓郁。方才众鬼四散奔逃，便是被这些鬼差拘了去。不周天轮回已经断了，这些鬼没有办法投胎，能收编的自然好，但院子里的鬼大都罪无可赦，已经全部被杀得魂飞魄散。
“武言离，你当真要跟着林清渠？”范无咎看向林寻的肩膀。
一道黑影缓缓浮现，眼中火光熠熠。
他点了点头。
林寻皱眉。
谢必安一把搂住林寻肩膀，黑衣小童很敏捷地飘了开来。
“哎呀，你想想，毕竟刚才，要不是他给你俩拍散了肩头的疾煞之火，那群孤魂野鬼早一窝蜂扑上来了，是吧？”谢必安笑吟吟的，“再说了，你给人家救出来了，人家没地方去，跟着你还能给你帮帮忙呢你说呢，你别看这小鬼头个儿小，那修为，可不一般。”
林寻扫过武言离，又看向身边的谢必安，“哟，七爷看来来得比我想得还要早啊？”
谢必安自知言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正巧，刘洞元怀中的寅大有，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眼。
“小孩儿，你醒啦——”阴恻恻的声音森幽宛转，好像弯弯绕绕的迷烟。
寅大有正疑惑哪来的声音，待眼睛完全睁开。
一张惨白的脸上，映着无比渗人的绿光，舌头巨长无比，近乎拖到了地上，两只空洞的眼睛里只有眼白。
寅大有想要叫出声，但是嗓子却紧得很，眼睛一翻，又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