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蕴皱着眉,“你们当时没发现?”
元一摇摇头,“哪知道他这样的大师,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那个人似乎有些局促,双腿紧紧并在一起,低着头,默默垂泪。
他衣服很破,完全像是在乞丐身上扒下来套上的。不过有一点好的,就是这人看着倒是干净利落,比这潘千手好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南蕴问道。
那人抬起头,面孔完全展现在南蕴面前时,让她有些惊讶。
“我,我是潘大师收的徒弟,我叫曲直河。”他不安地道,“我其实已经学了二十年了,都这么老了,还是连烧陶瓷都做不好。潘大师他把我丢给你们,肯定让你们亏了很多钱吧?我不用工钱,你们把我当苦劳力使就行。千万别送我去官府……”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辛劳带给他的是黑乎乎的脸和手,还有对生活完全没了期待的眸光。
只是在说起官府时,脸上带着惊恐。
南蕴突然觉得有些不好受,“他不是你师父吗?就这样把你丢给我们了?”
曲直河嗫嚅了下嘴,“他不许我叫他师父,我太蠢了,什么都没学会。只能做一些苦活累活,师父以前还肯给我饭吃就很好了。”
“那他没给你工钱吗?”南蕴觉得不对劲。
“工钱?”曲直河不解,“我只是学徒,学徒不要工钱的。”
南蕴看着他天真的脸,突然觉得心中被射了一箭,“那你每天吃的是什么?”
“窝窝头,咸菜,偶尔可以吃三合面做的面条,那味道真好啊!”曲直河脸上露出了向往,但很快就收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南蕴他们,“你们如果觉得我吃的太好了,我可以只吃窝窝头,偶尔给我点咸菜就行了。”
这下,就连元一都听出了不对劲了。
“潘千手这老匹夫!这是想要免费劳动力吧!地主都没他心黑的!”元一情绪有些激动。
北凉寒眉头紧蹙,有些不悦。
南蕴深呼一口气,“你放心,不吃这些。在我们这里工作的,每天至少有一顿是大白米饭。”
“大白米饭?”曲直河眼睛亮了,在哪黝黑的脸上显得那样明显。
让南蕴心中突然觉得有些酸涩。
四十岁的人,被眼界限制到这个地步。单纯到被欺骗,被当做免费劳动力,这一被骗就是二十年。
人能有几个二十年?
他现在已经变成了这样,没有妻子儿子,孤身一人,身体衰老,青春不再。
“是,”南蕴压抑住自己心底的酸涩,“而且你也学过制陶瓷,可能不仅会有米饭吃,还有自己的房间和工钱。”
曲直河很心动,但是他不敢妄想,“我,我不行……”
“没事,我这也是新技术,需要学习。”南蕴根本不相信曲直河学了二十年都学不会。
这东西又不是世界物理难题,曲直河本人看着也眼睛清明,怎么可能连最基础的都学不会?
肯定是这潘千手捣的鬼,打击曲直河的自信心,让他逃不出潘千手的手掌心。
曲直河默默地点头,他也想试试,不想就这样放弃了。
南蕴问了曲直河几个关于烧制陶瓷的细节问题,比如烧窑前的准备工作、分段烧的注意事项以及哪里是高温区位,哪里是低温区位,哪里容易氧化,哪里容易积存还原气氛……
等这些问完,曲直河回答根本没想过,凭着经验和直觉就说出来了,更让南蕴感到惊奇。
随即而来的是更高涨的怒火。
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潘千手真是太狠太恶心了!
“你放心吧,凭你这个手艺,在哪里都能赚钱。你的师父是骗你的!”南蕴肯定道。
“什么?”曲直河还是不懂。
“没什么,快去收拾东西,明天开始就按照我的要求进行玻璃的烧制。”南蕴让元一将他带去安置了。
等曲直河走远,南蕴才气呼呼地道:“这潘千手真不是个东西!”
“我还以为他是持才傲物,现在看来,他的才是真的假的还有待考证。不管怎么样,等我做出玻璃,让曲直河有了自信,活的比他更好,后悔死他!”
“要不要我把他解决了。”北凉寒沉声道。
他刚才见了曲直河的情况,也很生气。
这真的比地主还要黑,曲直河的生活比那些黑户还要惨。
也就比这乞丐好了点,多了个屋檐遮风挡雨。
南蕴摇摇头,“让潘千手再得意一会儿。等他加害的人重获新生,会比现在杀了他还让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