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如期而临的暗夜席卷了这整个不知名的地段。先前还扰得不行的蜂鸣鸟儿,似也在此时消隐了踪迹,不知藏匿在了哪处,安生歇着去了。
谁都需要一个栖息的地儿,不论是鸟儿,抑或是更为智慧也更为孤独的人类。
眼前的篝火疯长似得窜着,丝毫不受这黑黢黢的夜的影响。光之使者,怎能苟同为夜的奴仆呢!
而阿水伴着存余烧鸭的香气儿,也安稳入了夜。
同九方宿说的,四处为家,席地而卧,以草卷为褥,明月为灯,风息轻拂过耳,似梦呓呢喃,抚慰着一位不安心的小孩儿,常此伫着。
而安生睡着的女子身旁,也总等待着一位极其耐心的旅伴。
九方宿毫无困意,万年来如此,如若自己能活到往后,那么将来一样会如此。
若是阿水不需要睡眠,九方宿一定就会带着她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了。实在的走,而非开道玄门,来往自如。毕竟他不消歇息。
自九方宿来到凡间,他便再没回过魔界一次。一是那边无要事处理,而这边碰巧又是头等大事;二来,往来六界也绝非随意之事,同开道玄门一般,消耗费自己大量法力。
因而九方宿也一点儿不着急,暂且不说还没定下落脚点,借着徒步游走,他更能提神聚气,修养神宁。
但他总是忽略了,自己身边还带着个肉体凡胎的灵十六。
不吃不行,不喝不行,不睡不行,不休息更是不行。
多少次他都想直接开道玄门将她送走,心内又总有那么一个声音提醒着他说:再耗耗,耗耗。
听风呼呼,吹过一连串儿哪不知名的枝叶的罅隙,窸窸窣窣的,令人心生安宁。
九方宿眼望明月,那新颖玩意儿,如银色镰钩,弯处圆钝,看不出一丝瑕疵。而在冬留宫,他是久久都见不着的。
抬头望月之际,九方宿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语,又似梦呓,而更甚哭诉,打破了这好一番的静谧。
“别留下阿水一人……”
九方宿轻轻阖首看她,只见阿水正用双手捂着脸,整个身子似感寒冷,也蜷缩在了一起。
他分明看见,明晃晃火光侧边卧着的女子的身子,正抖得厉害。
阿水的喃喃碎语多了去,被他清晰听进耳朵里的,唯有这一句。不过也是够了。
“冷了吗?”
他的声音同夜一般凉,浸润了万物无声。
九方宿不知自己在与谁说话,或是与风声,抑或是自言自语罢了。
他轻轻抬了手,阿水凄凄的背上便凭空多了一条软褥。有了这条软褥,阿水便觉得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
篝火散出的热气被软褥聚拢在她周边,再也散不去。而她的梦中的冰雪,此时也被暖意漫漫化开,变成了流水潺潺,柔软得要紧。
她又紧紧把褥子往怀里攥了攥。
九方宿的眼睛一直不离她,眸子被火光映得金灿,明亮深处,默默倚着一个柔小的身影。直至眼前女子不再发抖,他才将目光移开了她。
眼睛重新望向枝蔓深处的一轮明月,它似沉寂水中的一朵白莲,在暗夜的衬托下更显明目。
这是九方宿第一次赏月。
不知何时,九方宿那张惯常冰冻的面颊,竟第一次有了舒展的迹象。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被月光衬得白皙更甚,长眉似剑,斜入被风轻吹起的鬓丝。
如同昙花一现,镌刻眼底的美。
九方宿靠上坚挺的树干,单手扶着膝,缓缓阖上了眸子。嘴角无痕,却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伴着他长夜入眠的,则是近侧不时传来的憨憨鼻息声。
翌日,已日上三竿。
阿水是被什么给闷醒的。她猛地掀开软褥,才觉满面的清爽。
等等,软褥?
阿水仔细拽着手里东西,又奋力揉了揉睡眼,直至看见眼前靠着树干一侧坐着的男子,才恍然问道:
“阿九,昨晚可是你帮我盖的褥子?”她的声音没有很多好奇,大概是知道结果了。
哪知九方宿不作应,淡淡看了一眼阿水,竟有些释然地拂了拂大袖,站起身来。
“该走了。”
说着,他便转身真走了去。
阿水则愣在原地一脸疑惑。为何神仙对自己这些凡胎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这分明也不是一件坏事,有何不敢承认的……莫非,神仙也崇尚做好事不留名?
思及此,阿水心中徒生了一股笑意。
彼时九方宿已离了自己有些距离,阿水忙得拽起褥子整理了一番,将它好生持在手里,小跑着步子,很快便追上了他。
“阿九,我们此次去哪儿?”
阿水并非好奇,只是觉得有必要问一问。
哪知,九方宿竟有趣地回问起了她这个问题。
“你打算往哪儿去?”
“这……”
阿水几步来至九方宿面前,小心退着步子,眼睛又定定看着他,说得认真:“阿水跟着阿九走。”
九方宿没法,也只得看着她,说得平淡:“吾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忽地,他眸子一动。紧接着,阿水便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