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一方檀木莲纹圆桌立于温香软塌之前几尺处,其上摆着一陶制黑釉酒盅,案上只倾着一只白瓷青莲纹路的酒觥。
周围染着一摊泛光的东西,那东西将整个房间都填满了刺鼻的味道。一嗅只觉苦中辛辣,二嗅,却多了几分甘甜绵糯。
那是青丘之中最通酒技的师傅元娘酿造的桃花酒。采含苞欲放,初露新蕊的桃花,融于雪山之巅,冬末春始欲冻未成的灵泉泉水。再加白芷、饴,埋于桃花树下数十年,才出此一罐。
如此珍贵的一罐酒,灵十六没将它品尝到位,人就先晕了去。
也不知怎的,灵十六从没在青丘体会过炎热,今日,却是浑身上下都闷热地不适应。原来妖怪也会被那酒给迷糊,以后,怕是再喝不得了……
软塌上的灵十六睡得正香,殊不知房门那,正闯进来一个小东西。小狼崽似乎不怕被发现,成日游荡在青丘各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它刚跨过门槛就嗅到了满屋的酒味,顺着发出闷闷气息声的那方向望去,只见那靠墙的鹅黄软塌上,正瘫着一位妙龄女子。
不过话说回来,回望青丘的每个女子,个个都长着一副不好认的脸。张张粉墨出彩,张张年方不异。虽说都长得一副好皮囊,却没一张能让它记得住。
堪称六界里回眸一笑便能杀倒众生的青丘九尾狐族,也不过尔尔。
小狼崽轻踮着步子,来到软塌下方绻起了身子。自那次灵十六给它通了灵力,短短时间内,它便长大了许多,再不是从前那只单手就可以握起来的小狼崽了。
它的眸子在浓黑色毛发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特别,瞳仁处是无可挑剔的黑,而外周,却映出沉沉的暗红。单单看着,一旦生久,便能使人心生畏惧。
好似被那深渊凝视着,稍不留神,就会被从深渊底部突袭而上的怪物给吞食。
它没有合眼,怕也被上榻时不时传来的粗粗的喘息声扰得不安宁吧。
不知过了多久,上榻的呼吸声渐渐减弱,就当它以为可以获得片刻安歇的时候,那儿又传来了几声闷哼。
小狼崽有些烦闷地将耳朵合了起来,却还是盖不住上榻隐隐传来的“呜呜”声。
它朝那望去,只见灵十六的小脸通红,被汗水湿漉的鬓角沾染上了几撮青丝,显着有些杂乱。
她闷闷哼着声,连着那清秀的眉毛向眉心聚集,不知被什么涂抹的艳红嘴唇也时有时无地张着,着实有些可爱。
灵十六热得将衣领给扯了开,露出显而易见的锁骨和微涔而又不失白皙的肌肤。她甚至将广袖也撩了开,顺着纤纤玉指往上,便是闺中女子从不向外人展露的藕臂。
有苏氏时常说她不像位大家闺秀,如今一看,确也如此。
小东西愣了一愣,呆呆地坐在榻前的地板上。
“我就是不想……想跟他结……神……”
灵十六的话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更持续的“哼哼唧唧”声,让谁听也听不完全。但小东西大抵能猜到一二。
无心嫁错郎?
倒颇为有趣。
——
灵十六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她迷迷糊糊有了意识的时候,一睁眼,却发现天早已暗了下来。
她勉强撑着有些眩晕的头,朝手掌内吐了口气,屋子里的烛火都在一瞬间亮了起来。“怎么这么晚了……”
她扭头看向圆桌上的黑釉酒盅,昏黄的烛火在那映出了倒影,她这才被那时的记忆给倏地唤醒。
灵十六“啊呀”一声,像被针刺了一记似的,一下从榻上蹦了下来。
“我怎么生糊涂了……”
她重重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感受到不假的痛意后,更加确定自己是真去了灵虚殿,还真说了那番话……
屋外吹拂过桃树的风彼时也吹进了灵十六的心,将它浸渍得只剩凉意。它快要结冰了,只是还未等它冰冻,心上散发的凉意就蔓延到了全身各处,卡进了喉咙,有苦诉不出。
灵十六打小就没做过什么不惊天动地的事,只是这元娘的桃花酒未免也太烈了些。好像能催人魂似的,尽促使自己做些冲动的事。
她是真后悔了。
抬眸望向宫外那一片灯火璀璨的地方,隐隐还立着几个人形。
灵十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似的,突有一股温柔暖暖流过,她于是拿起面前的酒盅,想着大不了再冲动一次罢。
“怎么空了?!”
灵十六的脸上大写着不可思议。她反复翻倒着那烦人的酒盅,却只能落下几滴残余的忧愁。
自己怎么把桃花酒都给喝空了?!怪不得自己当时从元娘那拿了酒撒腿就跑后,还隐约听到后方传来个妇人的声音,约莫就是嘱托自己少喝点了。
“这算哪门子事……”
灵十六从没感受过这般委屈,竟然连酒都跟自己作对!嘴巴嘟囔着嘟囔着,稍没觉察,朦胧的泪水就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景象。
她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对着外面传来天光的地方发呆,也没去管泪水是不是流到了脸上,或是沾到了发丝。
不知坐了多久,等到屁股都有些发麻的时候,她才从迷糊中反应过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