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进了病房，看到病床上枯瘦躺着的老爷子，心里愧疚万分。
一旁站着的管家看到顾宴走进来，眼眸明显露出惊诧。
“少爷，你……你回来了，你的腿——”管家吃惊得说话都结巴，随即脸上露出惊喜，连忙弯腰看向床头，激动又小声地道，“老爷，大少爷回来了，他的腿好了，可以站起来，可以走路了！”
顾老先生醒着，只是年事已高，病倒后体力不济，虚弱的眼皮都快抬不起。
听到管家的话，他缓缓转过头来，看到走近的孙子。
顾宴是他最心疼的孙儿。
从小到大，吃苦受罪，身世悲惨，自己也九死一生。
好不容易昏迷多年醒来，却只能在轮椅上坐着，如今终于康复，总算令人欣慰了些。
所以纵然是被孙儿气得病发入院，老爷子也没有丝毫计较。
看着孙儿终于能站立行走，他脸上隐隐露出激动欣喜，人也有了几分生气。
其实，他能理解孙儿的心思。
凄凄惨惨过了二十多年，终于遇到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孩儿，一个能温暖他的女孩儿，他不舍得放手——都理解。
老爷子心里想着，一手抬了抬，嘴巴哆嗦：“阿宴……”
顾宴在床边坐下，握住老爷子的手，
阴郁的眼眸瞬间赤红。
“爷爷，对不起……”
因为他的个人感情，连累顾氏，又气得爷爷生病，他心里万分愧疚。
“别说这些……”顾老先生缓缓吐息，说话的语调很慢，很弱。
“你的腿……好了？”
“还在康复中，现在勉强能行走。”
“嗯，那就好。你能好起来，我这心病……也少了一块。”
顾宴明白爷爷的意思。
老人家有两块心病，一是他的腿，二是他跟顾显的关系。
沉默片刻，顾老爷子重新看向孙儿，又问：“那丫头……跟你一起回来了？”
“嗯——”
“人呢？”
“她的伤还没好，路上颠簸折腾，精神不济，坐救护车，应该也快到医院了。”
“嗯……”老爷子点点头，枯瘦的手指握着孙儿的大掌，慢慢转过头去，“爷爷知道你不舍……可事到如今，你困住她只会让她更痛苦——不如放一放，等事情真相查明，她自会回到你身边的……”
等真相查明？
顾宴有这样想过。
可向来自信强势的他，唯有在林楚楚这件事上，非常不自信。
他怕一旦离开，那丫头就再也拽不回来了。
老爷子静默了会儿，等力气恢复了些，又道：“你跟阿显，别扭了这
么多年，如今……也算是一个契机，过去的事，若能放下，你们就还是做回兄弟，总归是一家人——”
顾宴抬眸，看着爷爷，没吱声。
这件事不是他单方面可以决定的。
那个虚伪狠毒的夫人早已经被顾显“流放”了，他心里的恨也在顾显身上宣泄了——这些事，他可以放下。
可问题是，顾显能放下吗？
毕竟，后来受伤害的人，是顾显。
“我这把年纪了，能活几日，说不准……我也没什么留恋的，剩下唯一的遗憾，就是希望你们兄弟俩……能握手言和。”
顾宴眸眶刺痛，连忙低声道：“爷爷，医生说您的病情稳定了，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老爷子又转过头来看着他，面容淡然而平静，“好不好……没关系，我这把年岁，走也是应该的……你们也看开点，啊。”
看开？
顾宴无法看开。
顾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他亲近的只有爷爷。
他不敢想爷爷若离去了，他对这个家还有什么留恋。
如果楚楚也离他而去，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留恋？
严白立在一边，听着老爷子这话，心里暗暗着急。
真正懂表哥的人都知道，他不舍得放了林楚楚，就是因为他太渴望温暖，
太渴望情义。
如果这两人都离开他，那他孑然一人，活着也是孤零零，冰冷冷，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严白一急，不由得上前一步，抢声道：“顾爷爷，您还不算高寿，千万别有这种想法，现在医学又发达，您这病肯定会治好的！我表哥还没结婚呢，您难道不想看看他的孩子？等几年，肯定会有的。”
顾老爷子闻言笑了笑，“阿宴的孩子啊——我这辈子，怕是没这个福气喽……”
严白说这话，本是想安慰老爷子，让他心态积极点。
可这话一说，对顾宴来讲显然是伤口撒盐。
林楚楚怀孕又流产，是他心里不能愈合的伤。
如今有卢里司的死横亘在他们之间，两人连继续走下去都异常艰难，谈什么孩子？
但不管心里再痛，严白这话给了他提示，他握着老人家的手，也暗暗保证：“爷爷，您好起来，等过几年，我会给顾家添后的。”
顾老爷子听孙儿这么讲，明知是安慰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