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凰将手中的纸伞交给内侍,低声问道:“陛下如何了?”
春夏之交的雨天,丝丝密密的雨水像蛇一般缠在人心上,毫无凉意,反而平添一缕怎么也排遣不掉的燥意。
今日是七日之约的第一日,她来皇宫,一是为了探探幼帝的伤势,二是为了查查中毒的线索。
“大人,陛下才刚服了药,您进去瞧瞧吧,陛下正在里面等您呢。”
千凰不再多说,对殿外的内侍点点头,径自走进了幼帝所居的宣室殿。
比斗场的事基本上已经压了下去。
在场的各国勋贵都已被二十四位老祖送进了驿馆,日夜轮流看守,暂时出不了乱子。
而当日在场的百姓们,都经过了严格的检查。
没有可疑之处的人便暂且放回家去,但不许将消息外传。至于那些有可疑之处的,此刻都已下了镇邪司的大狱。
因为事发突然,比斗场内没有权臣主持大局,她便当机立断,将一切揽了过来。
处理好那边的事,这才有机会来看看幼帝的情况。
宣室殿内药味很重,不时传来几声低咳。
千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本以为幼帝此刻应在榻上修养,却不想掀开珠帘,瞧见的就是背对着她,站在案前等待的挺拔身影。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幼帝回头,苍白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
“你来了。”
千凰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年幼的帝王。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发束金冠,腰佩珠玉,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身量也十分瘦弱,几乎撑不起那宽大又威严的帝王之袍。
可那背脊,却总是挺得笔直,如同寒风暴雪中的一笔修竹,根茎尚且细弱,却不肯弯腰摧折。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还比他年长几岁,但少年身量细长,已与她一般高了。
颇为感慨地一叹,千凰关切问道:“陛下,您的身体如何了?”
幼帝轻笑摇头,“你可知我中的是什么毒?”
千凰还未亲自为幼帝诊断过,从面色上来看,幼帝的情况并不算好,但具体是什么毒,她还不好下定论。
于是她向前一步,问道:“可否容我为陛下一诊?”
“好。”
幼帝转身,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伸出手臂任由千凰诊治。
雨声滴答,室内可闻。
在千凰来之前,夜淮宫中所有的医师都已经诊过一次,却无人能说得清楚,幼帝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但他自己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巨大的痛苦正在撕裂他的身体,燃尽他的生命。
哪怕只是站在这里说上几句话,几乎都要耗尽他最后的力气。
千凰诊了诊幼帝的脉象,又凑近察看了一番幼帝的身体状况,面色不由一变。
“怎么,连你也没有办法?”
千凰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半晌才问出声来:“陛下中毒之后,是否觉得浑身无力,肺腑如万虫啃噬,绞痛难忍,心神欲裂?”
“不愧是做过凝晖院正使的人,果然厉害。这满宫的医师都瞧不出这毒的来历,到了你面前,不过片刻,就将这中毒后的症状说得清清楚楚。”
幼帝一笑,眸中也带上了几分期待。
“可知这是什么毒?可有办法?”
“无……无煞之毒!”
千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力的神色,她此刻已然可以确定,幼帝中的是无煞之毒。
她虽是八品的大药师境界,却仍拿这无煞之毒没有办法。
每每晏枕舟毒发之时,她也要承受同样的痛苦,故而才对此毒的症状知道得如此清楚。
但……世上终究只有一个晏枕舟。
连他那样的人,都拿无煞之毒没有办法,更何况幼帝一个没有灵力修为的凡人!
幼帝像是看懂了她的神色,竟也没有十分失望,他从桌上摸起一个蜜饯塞进嘴里,含糊笑道:“是朕难为你了。”
甜丝丝的蜜饯入了口,少年帝王的声音略微发苦,却已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我听燕扬他们说,你也不喜欢夜淮。”
千凰还没从无煞之毒的冲击中缓过来,忽而听到这么一个问题,竟下意识点了点头。
等她意识到不对,想要解释时,幼帝却孩子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促狭一笑道:“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从小就不喜欢。”
“我父皇从小就让我学治国安邦,可我一点灵力修为都没有,哪里镇得住那些权臣族老?我就不信,他们真的会服我这么一个没有修为的小孩子。”
“后来长大了,父皇走了,他们果然不服我。摄政皇叔与首辅大人联姻,他们合起伙来把我和母后关在这皇宫里。他们准我吃喝,准我玩乐,就是不准我有脑子。”
“没办法,我就只能没脑子地在宫中活了这么几年,每天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母后的安危。”
“我在夜淮没有别的在乎的人,只有她了。可就算这样,母后还是说,我们快成了他们手中的弃子。”
少年回过身来,黑瞳中划过亮色,笑着道:“但是有一天,你出现了,母后说,这盘棋,好像突然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