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武帝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室内,最后停留在大开的后窗上。夏日酷暑,山风习习,凉风从后窗吹进来,甚至有些许冷意。
他缓步走了过去,把头伸出后窗朝外看去。
窗外是足足有十丈高的悬崖,树影藏在夜色之中,看不真切,只听得有风声呼啸而过。
“母后,您方才是在与何人说话?”正武帝转过身来,看着崔太后问。
崔太后并不回答,沉着脸道:“皇帝一年没见哀家,未曾尽过半分孝道。不问哀家是否安好,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却是来质问哀家?”
正武帝掩住心头痛楚,冷声道:“事到如今,母后也不必再装傻。您自己做过的事情,难道心头不清楚吗?”
崔太后不为所动,反而“哈哈”干笑了几声,道:“我做什么了?打小我就教过你,皇帝开口就是金玉良言,不可轻妄。”
“分明你就是你不忠不孝,还要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她说的话,好似三九寒冬的冷风,呼呼地刮过正武帝的心头,刺骨般的寒冷。
他就那么站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做什么?”崔太后被他看得心头发毛,“皇帝还有什么可说?”
正武帝忽然笑了起来,转身就走。
活该!
他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真是活该啊!
明明知道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偏偏还天真地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存着那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母子亲情。
说到底,在乎的只有自己罢了。
指望她在软禁中反省悔悟?真的想多了。
看她这副模样,别说一年,就是到死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难道,自己就不是她的亲身骨肉吗?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正武帝就觉得喘不过气,痛彻心扉。富有四海的天子又如何?他不过是想尽办法也得不到母爱的可怜人罢了。
以前,他觉得无父无母的晋王很可怜。
但晋王再怎么可怜,但在他母亲在世时,是深深爱着他的,哪里像他和太后之间的剑拔弩张。
离开禅院,正武帝叫来暗卫,命令道:“去给我查,查清楚周睿今天晚上的所有行踪。”
“是!”
暗卫领命而去。
回到下榻的禅院,正武帝并未进房。他随意寻了一块石头坐下,遥遥地看着天边挂着的那一弯月亮,默然不语。
韩皇后听见动静走了出来,握着他的手坐下,安静地陪着他。
就寝前,暗卫的前来回报:“皇上,周睿今晚一直待在房里读书,并未外出。”
“有证人吗?”
暗卫摇摇头,道:“只有守在外面的下人,但他们都没有看见周睿。”
正武帝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他去了哪里都不一定。崔太后所在的禅院虽然与世隔绝,但真的想去也并非没有法子。
是这对老情人旧情难忘、情难自禁?
还是利益相关?
正武帝闭上眼睛,他不想琢磨。
“让他过来。”
他没有说清楚口中的“他”是谁,毛公公却会意地领命而去。
不多时,周睿便跟着毛公公出现在院子里。
“微臣见过皇上。不知陛下深夜相召,所为何事?”
正武帝认真端详了他片刻,只见他的麻衣穿得规矩严实,发髻整齐,俨然一副士林大儒的模样。
只是……
“周爱卿,你脖子上是什么?”正武帝指着周睿脖子上一道红痕问道。
那道红痕并不显眼,藏在周睿下颌的阴影处。若非正武帝仔细打量,根本不可能发现端倪。
室内灯火明亮,正武帝目光炯炯。
这个刹那,周睿有一种整个人被剥光了的错觉,在皇帝的视线里无处遁形。
“咳咳……”
周睿老脸一红,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窘迫道:“都怪微臣家教不严,前几日被新收的小妾抓伤了脖子。”
“哦?”
正武帝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玩味笑容,道:“没想到周大人还有这等癖好。”
“家丑家丑。”周睿半遮着脸,颇有些不好意思。
看似被他露了个丑掩盖过去,正武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方才一瞬间周睿的眼底分明闪过慌乱。
算他急智,在短短的一个呼吸之间,能想出这样好的借口来掩盖。如果他撒谎是被树枝挂了,正武帝势必就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让太医来给他验伤。
涉及男女之事,就是皇帝也不好插手。
但他脖子上的伤,分明就是新伤,正武帝看在眼里也不戳破,就让他以为已经糊弄了过去。
周睿不自在地捋了捋胡须,转换了话题问:“皇上召微臣前来,可是忧心祈雨一事?”
这场干旱波及的范围太广影响人数众多,如果连皇帝亲自主持的祈雨法会都未能奏效,为了天下安稳,下一步就该下罪己诏了。
对皇帝来说,罪己诏有损威严,是迫不得已的下策。
正武帝“唔”了一声,问道:“爱卿有何高见?”
叫他前来,其实只是想亲眼证实一些猜测,正武帝怎么可能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