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叶虚谷如今演起来,连姜随都差点被忽悠过去了。
他歪着身子,趴在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里,特意从怀中拿出两个药盒子:“这个小的是补气养血丹,让那陈家小姐一日一颗,保准阎王来了也抓不走她。”
“至于这个……”他另一手上的,足足有食盒那么大,“那水里不知道什么东西作祟,里面固元丹管饱,你且拿去,让暗卫们放心用。”
见姜随将盒子一一接过,他才又小声叮嘱道:“让沈大人放心,我这就往张娘那边去,确保她安全。”
姜随有点愣。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他低头瞧着手里两个精致的漆盒,砸了下嘴。
事情有点棘手。
叶虚谷会用这种形式告诉他下一步的安排,说明沈慕琼的意思是让他避开陈家人的注意,不引人注目地搜查那个湖泊。
他回头望去,看着豪气万丈,盖在半山腰上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陈家大院,有点惆怅。
这怎么藏?
整个陈家大院,加上仆从少说百人。
此时保护李泽的暗影只有八人,搜查一个巨大的湖泊,还要不被人注意,实在是太难。
他一路琢磨,一路往回走,路过一个小院子门口时,恰好听到两个年迈的老嬷嬷在窃窃私语。
“嫡姑娘也要死了吧?真惨,一家子都一个死法。”
白发的那个怀中抱着一摞衣裳,也许是年纪大了,腰弯得很深。
身旁人,相比之下头发只是花白了些许,忙拍了下她的胳膊:“嘘……你这老婆子是活腻了,忘记这件事不能说了么?”
被拍了一下的老嬷嬷,连连道歉:“哎呀,看我,老糊涂了。”
待她们慢慢走远,姜随才从柱子后探出脑袋。
一个死法?
他有些在意老嬷嬷的话。
陈家祖上并非青州籍,上一代家主在几十年前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举家迁来了青州。
他们在青州做盐商,家大业大,又花钱买了‘员外’这个不民不官的闲职做摆设。
如今一晃三四十年。
听老嬷嬷的口气,可能陈明远的爹娘,也是死于这种奇怪的,像是诅咒一样的东西。
姜随思量了片刻,一跃跳上屋檐。
他望着书房院子的方向,压低身子走了过去。
现在不是探查那湖泊的最佳时机,但却是搜查书房的最好时间。
他想的没错,赶走了叶虚谷之后,陈明远一直都和沈慕琼与李泽在一起。
他几度哽咽地诉说着自己一家人的遭遇:“爹娘走得早,我与瑶儿相依为命。当年我爹刚刚发迹,死的时候也只比我这年岁小一些。我爹还未下葬,那些亲戚大老远从扬州赶来,指责我母亲一个妇人,没能力把持家业。”
“言外之意,便是要以血脉亲情为说词,分了我爹一手积累的财富。”陈明远望着窗外,思绪悠远,“你们不知道,我爷爷白手起家,传到我爹手里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的低谷。我们一家连个剩菜汤都没有的时候,那些亲戚也没给一口吃的。”
“我爹死了,他们伸手要死人银子的时候,跑得别提多快了。扬州据此两月路途,一众人争先恐后,生怕来晚了没得分。”他不屑一笑,“我那时候,才七岁,我娘身子也不好,我和瑶儿两个人,就看着他们面目狰狞地明抢。”
陈明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坐在陈瑶屋内的小厅里,一壶茶,三盏茶杯,从下午的阳光璀璨开始,一直絮絮叨叨,直至天边泛红,云彩被镀上一层薄薄的粉红。
还没停下!
李泽端正地坐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安慰几句,说些宽心的话语。
沈慕琼的心思却早就已经不在他说的内容上了,她一直在想陈明远用这种方式拖住她们两人的目的。
自己的妹妹已经病入膏肓,兴许没多少日子了。
刚刚得知这消息的哥哥,却在屋里同绝对称不上关系很好的世子叙旧。
李泽的回应出自礼貌,但陈明远滔滔不绝地讲述,就有点“仗势欺人”的味道了。
她看着日头缓缓沉进大山里,猜不透陈明远的目的。
“今日天色不早,我和沈大人就不久留。”李泽起身,望了下陈明远身后的房间,“令妹身体欠佳,也好早些休息”
闻言,陈明远面露惊讶,忙挽留:“世子殿下用了晚膳再走也不迟啊,厨房已经坐上几道青州特色菜肴,两位不妨吃了再走啊。”
“不了。”李泽面颊带笑,“公务繁多,早些回去,早些批改。”
听是有公务在身,陈明远了然,不再多劝:“尤是如此,确实不好挽留。”
但他嘴上没停,一路送李泽到门口,仍在啰啰嗦嗦地讲述他是怎么一手将被亲戚踩进泥里的陈家,给一点点扶起来的。
沈慕琼看着李泽不变的笑容,仿佛感受到他左耳进右耳出的无奈。
陈明远极为殷勤,还让厨房送了李泽几样小菜,意思是太晚了,马车里也能吃。
车行半里地,他仍在门口挥手,车行一里,沈慕琼仿佛还能看到他站在大门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