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百十盏灯笼高挂。
风微凉，摇摆间光影流转，仿若隔世。
沈慕琼看着他手里缓缓旋转的白鹿，半晌才别开目光。
“早知道不问你了，净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她有些埋怨，快步往盛食轩走去，怕多呆一刻，自己的心就会动摇一分。
身后，李泽仍然浅浅笑着，看着沈慕琼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
回眸十载，上一次他没能保护的人，这一次他会绝不重蹈覆辙。
至于天下如何，苍生如何，他不在意。
当年苍生负了沈慕琼，李泽忘不了这件事，也做不到和沈慕琼一样的豁达大度。
没能睚眦必报，以眼还眼，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待沈慕琼稍稍走远，姜随一身便装从人群里与他擦肩而过。
他小声道：“赵青尽往穆庄去了，秦玉然在返程路上，叶虚谷那边出了点茬子，已经摆平。”
说完，姜随往一旁摊贩的桌上摆了五文钱：“老板，两个果子。”
李泽脚步没停，神色如常，两指轻轻碾着插着白鹿的小棍，那张沉稳的容颜在月夜下绝世无双。
沈慕琼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棋盘是布局在李泽的手掌心里的。
他的动作早了太多。
早到今生尚未相遇，李泽已然棋行一步。
那天夜里，明月高悬，清光满地。
李泽在世子府的书房里，垂眸看着手中密信，他身侧是快马加鞭刚刚赶到青州的姜茶。
她一身缁衣，恭敬颔首：“龙柱一事，陛下查遍了书库，确实没有找到任何记载。只是自开国起，代代君王临终之时都会口传太子，以防万一，久而久之大多都只当是个传说。”
李泽没说话，手里密信上所说内容和姜茶口述的差距不大。
“陛下还专门让臣带话，问问世子殿下是如何得知龙柱一事？”
书房里燃着老山檀的盘香，李泽燃了一根蜡烛，将密信当着姜茶的面烧成了灰烬。
他自始至终沉默着，扯过两张信纸，提笔蘸墨，刚要落笔，就见姜茶上前两步，拿起墨条，想要帮他研墨。
“别动。”李泽漠然道。
姜茶一滞。
“那不是你的位置。”他没抬眼，注视着姜茶的手，直到她放下墨条，后退了两步，才又将注意力落在面前的冷金宣上。
他肆意地写下一行小字，不再多言半句。
字里行间的泰然自若，让姜茶一时怔愣。
李泽的回信格外简单：事关苍生，望倾囊相告。
他两手对折一下，放进信封，隔着书案递给姜茶。
她站在原地半天没敢接过来，踟蹰着问：“……您这是要参与储君之争？”
李泽冷笑一声：“没兴趣。”他目光冷漠的可怕，“复命去吧。”
姜茶看着他手里的信，神情凝重。
最终还是双手接了过来，放进怀中。
“走之前去看看姜随。”李泽拿起一旁的书册，背过身去，“你们姐弟有几年没见了。”
看着他仍旧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姜茶眼眸泛起一丝酸楚，她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直到此时，李泽才将白日里写好的那一卷展开。
上面八个名字，对应四个城池，写得清清楚楚。
但他仍然提笔，在后面追加了“京城”二字。
知道的线索越多，拿到的消息越多，李泽就越是不能忽略京城的龙柱。
虽然上一世金刚罗汉打破四个结界后，凡世还有一根龙柱的事情才浮出水面。
但李泽一直不明白，明明已经是最后一根龙柱，最后一块净土，为什么罗汉堂不收手。
逸轩再强，他也只是个没有位列仙班的修士，仍是凡人。
将凡间破坏殆尽，不留最后一点星火，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想起那个白衣翩翩，手握折扇的男人，李泽就格外不爽。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月白色的外衫，总有一股与逸轩同流合污一样的憋闷感。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干脆将外衫脱了下来，揉着自己的手腕，再也不看那件外衫一眼。
次日沈慕琼醒来时看到的李泽，又恢复了曾经缁衣在身的模样。
他端着一盘早点，站在沈慕琼的院子里，见她打开了屋门便笑着说：“龙须酥。”
沈慕琼望着盘子上白色绵软，如云朵一般的龙须酥，挑眉：“案子有进展了？”
李泽没吱声：“先吃。”他大步上前，“盛食轩一早还送来了粥和包子。”
看来是案子有进展了。
但他这样子显然是不吃饭就不说。
沈慕琼无奈侧了下身，瞧着他笑盈盈的面颊，试图挣扎一下：“早上吃太甜不好。”
只是挣扎无效，李泽显然不吃这一套。
屋檐上，看着两人围在桌旁，李泽亲手为沈慕琼拨鸡蛋的样子，姜茶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何必呢。”姜随盘腿坐在她身旁，“我以前都和你说了，咱们世子脑袋有包，不喜欢人。”他歪了下嘴，“我又不是忽悠你……”
“我感慨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