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村被乌云遮蔽,大风呼呼卷地,天气始终徘徊在大雨将下未下的边缘。
刘家家主刘章吉满面笑意,端上了最好的茶招待李泽:“这正月未出,世子殿下这就出来巡视青州,实乃当今表率。”
李泽面颊带笑,含蓄地摆手:“说笑了,哪有会带着……”他垂眸,故意言至于此。
“哦!哦哦!”刘章吉哈哈笑起,“懂,懂哇!”
懂个屁。
沈慕琼背对正堂站着,她歪了下嘴,一脸嫌弃。
方才李泽专门示意了她院中影壁的蹊跷,她便随便扯了个由头在院中闲逛。
目光始终锁在那影壁之后特殊的雕刻上。
石刻像的正中,占了大幅画面的金刚罗汉,像是将神佛杂糅在一起的产物。
确实威严,也确实有几分救世神圣感。
“这是金刚罗汉。”忽然,一旁传来女子的声音,沈慕琼转身瞧见了位妇人。
衣着得体,面容姣好,仅仅只是鬓角和额头有些花白的碎发,沈慕琼微微蹙眉,有点分辨不出这位夫人的年岁。
“夫人也信罗汉堂?”她试探道。
却见妇人摇头:“那些东西,我不信。”
她说完,欲言又止,看了看正堂,又看看沈慕琼,目光里满是怜悯。
这视线倒是将沈慕琼看得起了疑心。
“夫人是有话要同我说么?”她颔首微笑。
妇人踟蹰了片刻,两手攥在一起,捏着一方手帕,犹豫又犹豫,才小声开口:“你年纪轻轻,为何也会走上这条路啊。”
这下,沈慕琼更觉得奇怪了。
她没说话,现在开口只会暴露自己什么也不了解这件事,不如安静地听完她要说什么。
谁知,妇人下句话更是深奥:“都是骗子。”
她看着沈慕琼,见她没有回应,片刻之后叹了口气,福身行礼,转身而去。
沈慕琼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听见了周围有丫鬟唤她夫人。
原来她是刘章吉的正妻。
可她说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慕琼想了想,快步追了上去:“夫人,您介意和我聊聊么?”她微微笑起,“实不相瞒,我是青州府衙正术……”
话音未落,夫人大惊:“不不不!我不认识你!”
她边说,脚步走得更快,几乎小跑着穿过垂花门,赶紧进了后院的厢房里。
沈慕琼渐渐收了笑意。
她目光看着后院的方向,察觉出了这院子的蹊跷。
再回头,乌云之下,影壁上的金刚罗汉,那慈悲的面容,仿佛在隔空嘲笑。
直到屋檐上的姜随示意了沈慕琼,她才不动声色地将乌云驱散,金色的光芒穿透云朵的间隙,洒在陈家院子的屋檐上。
“今日多有叨扰,改日还请到世子府小叙。”
李泽和刘章吉有一茬没一茬地絮叨了大半个时辰,此时一副相见恨晚,有无数话还想畅聊的样子,连辞别都变得艰难。
直到他上了马车,随着马车摇晃向前出了江上村,才收了笑意,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露出疲惫的模样。
沈慕琼实在是钦佩他这一点:“你每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人的时候,都让我觉得无比佩服。”她感慨,“你是怎么忍住无聊,和他天南海北地扯了那么多?”
李泽没睁眼,只摆手道:“凡人世故。”说完,他靠在马车车壁上,深吸一口气。
沈慕琼没多问。
她知道凡人世故,也知道这份世故费心劳神。瞧着李泽难得展露出倦怠的模样,便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那些想问的,想说的,也不在这一时。
可没多久,沈慕琼就发现他似乎睡着了。双手抱胸,头靠在马车的角落里,随着摇摆一下一下地撞着。
沈慕琼抿嘴蹙眉,死死盯着他的脑袋。
仿佛是经过了漫长的斗争,她实在看不下去,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凑到李泽脑袋的方向。
她的计划是,趁着李泽头偏离的一瞬,将手里的大氅填塞到车壁与他的石头脑袋之间。
可实际操作的时候就出问题了。
手刚抬起来,马车猛然一摇,沈慕琼下意识用手撑了另一侧,再回头,李泽已经歪到了她的肩头上。
沈慕琼的心跳都要断了!
她脖子僵硬,肩膀也不敢动,只得歪着眼神瞅了一眼李泽的面颊,
他没醒,仍旧均匀地呼吸着。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算了!
沈慕琼两眼一闭,心如止水。
不就是借个肩膀给他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责任她得扛!
这般想着,沈慕琼谨小慎微地抬手,将大氅一点一点盖在了李泽的身上。
她没注意到,有那么一瞬,这大氅在李泽的肩头差一点滑下去,但就像有神佛庇佑一样,它牢牢地贴在那里,再也没动过。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才入城。
走过大路,绕过两个巷子才缓缓停稳。
“睡了”一路的李泽这才睁开眼睛,有些惺忪地揉着额头。
“醒了?”沈慕琼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