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胡亥回来后,楚意如同从鬼门关里收回了魂魄,整个人容光焕发,除了为着大计筹划,闲暇时种花浇树,这两日又在院中专门辟了池子养了几尾红鲤赏玩。大家都当她好容易从伤心中走出来,无不为之高兴的,除了公羊溪略有疑惑,倒是谁也不多嘴问的,只盼她一直这样舒心畅意下去。
燕离引着阎乐来见时,她一边揽着麟角,逗着池塘小鱼,一边听弥离罗背《诗》,恰逢背到一句“手如柔荑,肤若凝脂”,他们就来到了跟前。楚意含笑点头回应了阎乐礼仪得当地一揖,却也不与他说话,只静静听着弥离罗继续往下背。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弥离罗背到此处,舌头打了结,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后面的拗口得很,再背不会了。”
“《硕人》一篇,颂的是齐国公主庄姜嫁予卫庄公时的盛状和公主的美貌。说起这位庄姜公主……”楚意朝她摆了摆手,接着从头背起:“‘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倒叫楚意想起才殁的令君夫人,也是权臣之女,宠妃之姊,重臣之妻,虽不比庄姜公主,却也足够贵重了。”
“只可惜拙荆命苦,比不得庄姜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阎乐虽生得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相貌平平,却有谦谦君子之风,说话时痴情脉脉,“昨夜夫人命人救在下一命,在下特来当面相谢,夫人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请务必开口,只要不是背信弃义之事,在下定然竭力为夫人办到。”
楚意笑了笑:“楚意原也不是为了救令君,只是怕宫中那毒妇将来把黑锅推在楚意头上。倒是令君将来,还要兀自珍重,赵令君那头怕是难容令君了。”
“夫人可曾听过昔年晋楚交锋,晋国**念惜当面楚国君主有恩于自己,故而信守承诺,退避三舍以还恩。”阎乐道,“拙荆冤死,在下与赵家再没了干系。他不容我,在下却不得不感念赵令君当年的提携之恩,不能与他对质。”
“令君重信义,楚意敬服,不过楚意也决不是为了借机拉拢令君才命人暗中保护令君,只是太清楚您的那位妻妹秉性,唯恐她会丧心病狂地对您那一双子女下手。稚子何其无辜,楚意舍不得的,是这个才对。”楚意话说得婉转柔和,她的
笑却叫人捉摸不透,存了几分威胁。
“当下,独我一家便是如此举步维艰,多灾多难,更别说普通百姓家,不说阖家团圆,就说吃饱穿暖也成问题。”阎乐重重一叹,忧心烈烈,“王侯贵胄,朝臣吏治的当务之急,应不在为蝇头小利来争权夺势,要紧的还是要让百姓富足安康,这样的天下,这样的秦国,才不负祖先开疆拓土的辛苦啊。”
楚意连连称是,又与他客套地问了几句家中少小,就借吃药之名让燕离重又送了他出去。人才一走开,弥离罗就憋不住愤愤道:“听他说得这般大义凛然,也不知从前与奸人为伍的又是哪个?说白了不就是信不过咱们,怕自己像他小君那般成了炮灰。”
楚意丢了最后一颗鱼食下去:“不,他很聪明,他原本就出身寒门,是赵高提拔上来的,在朝中势单力孤,若弃暗投明,公然与咱们结盟,咱们也保不住他的兵权官位。如今伪帝和赵高身边多了那个章邯,若一意孤行起来,真要除阎乐,咱们不定保得住他。”
“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我倒不信,五万郡府兵加上五千禁军,敌不过他那三千御前侍卫!”霍天信记恨云婵的仇,原本沉稳的人也跟着有些急躁。
公羊溪连忙劝道:“北有王离,南有任嚣赵佗,如今伪帝威望仍在,倘若王城出事,两边大军势必还是会赶回营救,到那时候才真叫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下这样说,你们可明白了?”
燕离送了人回来,听见他们在说话,便也问道:“话是如此,不过刚才小君既然提到章邯,我今晨倒是听子婴提了一嘴,说是昨夜他俩在阎乐府上交手,发觉那厮竟也使得一手鬼谷剑法,小君你说怪不怪?天下间除了咱们家少主,还有谁会懂鬼谷传人才懂的剑法?”
楚意心虚地偷看了公羊溪一眼,发觉她也等着自己作答,便借口道:“这有何奇怪?之前徐少侠不也从未提过自己师出大侠盖聂,许是那章邯也得甚么世外高人所授,更或者是个无耻的偷艺贼罢了。”
霍天信听不得武林间这般无耻行为,轻蔑地哼了一声:“若要杀他,只需小君一句话。”
“不必!”楚意答得有些紧促,倒显得刻意,忙又圆回来,“我是说,他昨夜未曾得手,回去之后想来赵高也饶不了他,何不叫他们自己在窝里狗咬狗,省了咱们的力气。”
“
好了,小君的谋划向来是不错的,如今终于算是将赵高一半臂膀卸了个干净,咱们只消等着伪帝出门东巡,一定又有好戏看了。”公羊溪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众人再说了几句玩笑话也都各自散去。
楚意大觉松了口气,还好公羊溪依旧半字不问,她也乐得不去费神解释。只等四月这一年小满大祭一过,长生就领着赵荇和李斯东巡琅琊去了。
声势之浩大,排场之煊赫,对比秦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却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