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森白的头骨从霍天信丢在地上的麻袋里骨碌碌滚出来,楚意的瞌睡就彻彻底底地醒了。
殿外天蒙蒙亮,鸡鸣破晓,刚刚回来的胡亥和霍天信的身上都还带着肃杀的血腥气,俨然是经过了一夜搏命的恶斗。楚意着人端上的热茶满盏入腹,胡亥才用剑鞘拨了拨麻袋里的那堆白骨,连同里面破烂得差点看不出形制的衣袂袍角,一块被他扯了出来。
霍天信尽量说得言简意赅些,“到太一府没一会儿,便有刺客突袭,他们人数众多,我与少主寡不敌众,不慎坠入府中暗道,在暗道中发现了此人。我们发现他时,已是一具枯骨,想是死了许久。只是他身上穿的,确是阴阳家家主的服制。”
“他阴阳家和儒家一般,最重这些繁文缛节,尊卑秩序极严。既然是在他们自家暗道中发现,想来也是他们自家狂徒了。”公羊溪拈起一片破碎的衣角,轻蔑地勾了勾唇角,“擅自穿着家主礼服,罪犯大不敬,难怪会死。”
“不,若是罪犯大不敬,又怎会就这么草草被处决于暗道,还留着尸骸等咱们找到?”楚意瞄了一眼公羊溪手中的衣料,又看向胡亥,“公子正是不解此处,才将这具枯骨带回来的,对么?”
“我没有不解。”胡亥从袖中摸出一枚不大不小的银印,放在手边案上,“这东西,是从这骨头上随身袖袋里拿到的。”
楚意捻过去把玩,向上一翻,眼神骤变,“这是官印?”
公羊溪亦怪道,“卢千行当初不就是领了奉常一职,他的官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出现在一个穿着家主服制之人身上?”她顿了顿,抬眸遇上胡亥的眼神时越发心里没底,“莫非……”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卢千行本人。”楚意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她话音未落,蹲在伯兮边
上的燕离就费解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君你们这是何意,姓卢的那挨千刀的不是前不久被少主打死扔去乱葬岗了么?”
“我们的意思,真正的卢千行,兴许早就死了。”楚意摩挲着那枚尺寸精巧的银印,皱着眉头边想边说,“不过,那厮没有官印在手,就算能披上人皮面具冒充卢千行,无法行使官权,难道陛下或者他手底下的令官们就都不曾起疑?”
弥离罗猜道,“也许……他可以跟别人说自己的官印丢了?”
“遗失官印是大罪,他又不傻。”霍天信白了她一眼,用半枚甜蒸糕幽幽堵住了她的嘴。
“仿造官印说来也不是难事,一会儿送回咸阳,再找个懂得鉴别真伪的能工巧匠看一看咱们手头上这个,便可知道究竟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了。”楚意话到此处,依旧愁眉不展,“可问题就在于,如果死于公子之手的那厮真是假冒,那么他原来是甚么人,他的假冒卢千行的目的究竟又为何?公子,不如咱们即刻就回咸阳罢?”
“咸阳还乱着,过几日再回。”胡亥说罢,便起身自顾自往内阁寝殿里走,众人见状便也各自散去安歇。
楚意陪着胡亥又睡了会儿,直到日晒三竿,才起身洗漱梳妆,命人传膳。他们预计要在骊山待十天半个月,昨夜之惊心,也不过只是个开始。不论是骊山汤这一头,还是太一府那一头,那些刺客不是被杀,就是眼看事败而自行了断,纵使胡亥和霍天信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留下半个活口,更别提弥离罗疯玩起来,全然是记不得楚意的嘱咐,也听不到伯兮燕离的阻拦了。
次日午后,趁春光舒柔,胡亥陪着楚意在院中玩起了投壶,千羽阁一众人也都陪在边上,吃着燕离摘来的山果、公羊溪制的饼茶,嘴上稀里糊涂地玩笑两句
,如此闲闲度日,倒是和他们这半年以来过的日常生活查不了多少。
弥离罗出身异族,并不懂投壶的规则和技巧,燕离教了她一会儿就没了耐心,把她推给公羊溪教导,自己摸到胡亥跟前笑嘻嘻地提议,“少主,干脆呀,咱们也别去管城里面那些破事儿了,都交给子高公子罢,等他忙完了再将他和云婵一并接来,咱们全都在这儿呆到三伏天后、暑气散了再走可好?”
胡亥凉飕飕地斜了他一眼,故意不作声,等着楚意将手里的壶箭掷出去,转头笑骂道,“不说子高公子,就是云婵听见小燕你这话,非得提起刀追着你砍。这里谁都盼着子高公子那身子骨少操些心,偏生就你,只顾自己快活。”
“小弥,你方才的话我都帮你和少主小君说了,小君骂你没良心呢。”在这种被骂的时候,燕离总是要拖弥离罗下水的。
弥离罗莫名其妙地从公羊溪身后探出个脑袋,大声道,“我跟你说甚么了我,你别甚么混账事儿都往姑奶奶身上赖啊!”
楚意连忙来替燕离打圆场,“不曾,他刚才跟我们夸小弥聪明来着。”
谁知弥离罗现在是摸清楚意的性子了,竟是半个字也不信,“少来,他要是会说我的好话,霍天信都会下水捉鱼了。”
无辜被带进来的霍天信本还打算和伯兮约着去山中游猎,闻言立马回过头来拎起她的耳朵,“就你话多是吧?”
楚意站在原地,笑得直不起腰,也忍不住打趣了霍天信一句,“原来我还不是这里唯一的旱鸭子呀,霍大哥,承让了。”
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