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荇很美。
楚意从来都这样认为。
是那种被放在在锦玉堆里养大的孩子才有的与生俱来的娇艳婉转,多年的习舞经历使她的身段窈窕,腰肢柔软,裹在重重叠叠地绫罗绸缎里,行走时依旧自有媚仪,步步生莲。她那双宜喜宜嗔的杏仁眼旁淡淡描了嫣红的胭脂,弯眉如月,人面桃花。
楚意在背后不止一次叹息过,如此佳人,奈何为贼。她一面和云婵将静说扶起来,一面冷冷瞧着步步逼来的赵荇,“女公子有甚么怨气,冲着楚意一人就是。左右我家公子此刻不在宫中,楚意不过姬妾,生死不就掌握在女公子自己手中,犯得着伤及无辜么?”
“这话你有脸问么?”赵荇说着,已扬手命人将葳蕤台的院门关闭,“你勾结太医署女使在我的安胎药里下毒,意欲害死我腹中公子的嫡长子,人赃并获,我没有立刻禀到严夫人那里,请动宫规国法,将你们治罪下狱,已是给足了你面子。怎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抵赖不认就行了么?”
楚意将静说托付给了云婵,自己迎着赵荇挑衅的目光向前一步,“人赃并获?人虽在此,那么‘赃’呢?枉你出身不低,原来中车府令的家教就是让女儿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毫无底线,自导自演么?”
赵荇嗤之以鼻,“你小小宫婢出身,居然胆敢讽刺我的门楣?”
“谁敢呀?”楚意夸张地嗤笑了一声,“你若当真有人证物证,大可去严夫人跟前告发楚意与静说。楚意行得正坐得直,严夫人明察秋毫,无惧冤假错案。倒是女公子你对自己的那些旁门左道,是否有必胜的把握呢?”
赵荇一时被她呛住,她再趁胜追击,“假的终究是假的,再用多么华美盛大的谎言包装,都是成不了真的。楚意以为,女公子是聪明人,应该能明
白楚意想说的是甚么意思罢?”说话间已经瞄准了她不知为何有些隆起的小腹,“女公子别蒙楚意这个孤陋寡闻的,这才一个月呢,肚子就出来了?”
“你!”赵荇恼羞成怒,瞪着她牙根发痒了好一会儿,忽而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在得意甚么呢?今日你大可把你那条太医署的走狗牵回去,可她已经服了毒,没有我手里的解药,就是秦越人在世,也救不回她的命。”
楚意瞥了一眼越来越虚弱的静说,心下怀恨,隐忍怒意,“你到底想怎样!”
“虽然你比我早过门,但说到底,我仍旧是正妻,进门之后姬妾难道不该想正妻主母敬一盏茶么?”赵荇趾高气昂地扬了扬脖子,一眼也不多看楚意得朝屋里走,“只要你今天把我伺候舒坦了,一个小小太医署女使,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同她为难了。”
“就这么简单?”楚意将信将疑。
她回眸笑得意味不明,“就这么简单。”
楚意当然不会相信。可为了静说,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先一口答应下来。
葳蕤台的院落里不植高树,因是赵荇觉得树木孤生孤长,太过寂寞不好看,她院里多是并蒂贵种,阁楼殿宇也都修葺一新,饰物非金即铜,比阿梳宁在时都要富丽堂皇。她就让楚意跪在没有树荫遮阳的院子里,当着葳蕤台一众下人的面从煮茶开始,沏好了再亲手端到正殿中向她敬用。
楚一直以来有胡亥维护,在秦宫中即使是秦王雷霆震怒下,也当真从未委屈过自己的膝盖,此刻宁愿俯身蹲着,绝不叫自己对不值当的小人卑躬屈膝。加之云婵提刀在侧,也没人敢上前提出异议。
今日说来也奇,葳蕤台的人一应俱在,可赵荇身边却只有她的陪嫁大丫头琥珀,唯独不见往日对她形影不离的那个长生。楚意想着那小子多半
是又趁机去光明台翻箱倒柜了,不过他们想要的东西早就在胡亥出宫时就随他一到离开了咸阳宫,他就算是整个光明台翻过来,料想也不会有甚么收获。
楚意放下心来,安然看着眼前的炉火,心想赵荇就算再刁横也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顺着她的意就总能应付过去。待给静说拿到了解药,她就先将人带回去好生将养着,等疫毒消退些再给她备上足够的盘缠,送她出宫,从此往后嫁人生子也好,独自过活也好,总归都是比在宫中跟着她朝不保夕来的好。
楚意煮茶的手艺其实很好,要知道从前她刚到光明台时,胡亥虽对吃的不挑三拣四,但唯独挑剔茶水,不论水温还是茶叶的分量,但要错了一星半点,他就不会再喝的。从而也就让她煮茶的功夫突飞猛进,连后来经常来访的子高也常称赞她的这个好处。
一盏茶也不算费功夫,只是要顶着春末夏初的太阳费神劳力,她起身时险些晕眩地站不住脚,待经手了最后一道工序就捧着盛了茶盏的漆盘要进殿中。赵荇在正殿里坐了许久,想是等得倦了,便瞑目半倚在席上打起了瞌睡。身畔的琥珀轻轻为她摇扇送风,好不惬意。
琥珀见到楚意捧茶进来,连忙横眼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楚意却视而不见,高声道一句“赵女公子。”彻底搅了赵荇半梦半醒的安稳。
赵荇被她惊醒,正要发作,却见她直挺挺立在自己跟前,连弯一弯腰都不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这么金贵呀,你还想不想要那个小宫女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