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妄想叫醒一个假寐之人。
这个道理,楚意这回算是身体力行地体会到了。
那日赵荇被她成功带偏了初衷,茫然而去,听说回到葳蕤台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不吃不喝也不见人,没成想才过了一日一夜,她就反应过来自己在被楚意牵着鼻子走,于是立马生龙活虎地爬起来,穿戴上整套秦王赏赐的头面衣装,强硬地等在光明台紧闭的大门外,请胡亥陪她回门。楚意再一打听,说是她本来茶饭不思,幸好身边那个叫长生的进去劝了两句,才恢复了精神。不过她这趟当真不是楚意刻意为难,实因胡亥自昨日出门,就再没回来过。
开春后咸阳城附近的村落忽而闹起了时疫,病源扩散之快,十里八乡竟难见活口。与其说是时疫,倒不如说是有人在大范围投毒所致。前时胡亥和子高为着卢千行追出城外,却再不见其踪迹,见城外疫病四起,生了疑心,担心又是卢千行再使甚么卑劣手段,索性在外多留了几日,暗查情况。
对外口风,一应是这兄弟俩新婚第二日就结伴上山打猎去了。有好事者瞅着楚意虽然衣着素净,但身上披来保暖的毛子皮氅从未短缺过,妄自揣摩胡亥这是去猎狐捕兔给她做衣服了。谁道这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编得有鼻子有眼,传到楚意耳朵里时她自己都快以为胡亥是真给自己猎皮子去了。
幸好午时不到,胡亥就从外面赶了回去,不然被他养刁了嘴的楚意唯恐自己今日连午膳都吃不上。
谁知她正要去开门,就听到门外赵荇哀哀哭起来,“妾可以不计较虞姬姊姊大婚之日刻意给妾难堪,但今日是妾回门吉日,家父年事已高,一心一意只盼着两个出嫁的女儿婚后幸福,所托良人。姊姊明知夫君不在宫中,却故
意为难羞辱,要妾跪在这儿苦苦等候,若不是夫君赶了回来,今日妾孤身回门,只怕就又要叫父亲为妾烦忧,委实是妾不孝。”
楚意听她这番信口胡诌着实有趣,忙将门打开,便见她拉扯着胡亥的一条腿,哭得梨花带雨,发髻散乱。她声气极大,来时又故意叫人连**殿的大门都给敞开了,此时正引了不少宫人聚在外看热闹。
楚意倒是不在乎名声好坏,心里只暗叹孺子不可教也,那天她的话虽有故意带偏话题的嫌疑,但亦是她真心劝告。可惜这认死理的姑娘依旧是油盐不进,继续执着地摆弄她那些对楚意来说不过隔靴搔痒的小伎俩。这回倒不必楚意来说,自让她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发落去。
胡亥在外查疫毒之源查得焦头烂额,连着两日两夜没合眼,风尘仆仆得赶回来就是为了给楚意报个平安,再安生睡上一觉。谁知一回来就碰上赵荇又在胡搅蛮缠着发作,心里又气又烦,发力把人踹开不算,只恨不得一剑把人杀了。
不问青红皂白,朝她劈头盖脸地呵斥,“是你自己拼死拼活要嫁进来的,受气受累,都是你的后果。再来纠缠,便是我当场了结了你,赵高也不敢置喙!”
这大概是胡亥平生对她说过的话里,字数最多的一回。她呆了呆,本是打算来上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吓不住胡亥楚意,也得叫那些外人看到她的委屈,占足外头口舌上的优势,靠着那些个成日无事打发的深闺妇人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将霸着胡亥不放手的楚意淹死。可听了胡亥此言森然,上吊她是万万不敢了。
进退两难之际,她转而诉起痴情,“妾自幼年初见夫君,便是一见倾心,为博夫君一笑,苦苦钻研舞学余载。夫君当日被禁足宫中,缺
衣少食,妾不畏私相授受罪名,为夫君上下打点,送衣送物。妾自知不比虞姬姊姊这两年余的朝夕相伴,但也是真心相待夫君,再说来日方长,妾会慢慢学着如何陪伴夫君,还请夫君可怜妾是一腔痴情,也给家父一点薄面罢,好歹你们也曾担过师生之名的呀。”
楚意心里腹诽,我都没见着这魔星笑过几回,你如何博他一笑?但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将话说得圆满妥当,居然又起了几分敬意。要是将来真让秦王如愿,胡亥登基为帝,自己在后宫中和她斗起来,纵然不得胡亥心意,但如此的她到时持有原配身份,受礼法维护,又有赵高这等奸猾之人撑腰,定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然胡亥确乃奇人,丝毫不为她这一番哀情皆有的哭诉所动,反而愈发的不耐烦,“你当然不比。”
赵荇又是抽噎着一愣,“甚么?”
胡亥脑袋里嗡嗡作响,已是累得没心思再跟她废话其他,拉起在旁揣着手忍笑已久的楚意就往光明台的院里走。云婵在后眼疾手快地关了门,麟角也跟着狐假虎威地嗷嗷了两嗓子。后来外界境况,楚意一概不知。
楚意替他宽解了衣带,烧好水赶了他去沐浴,正要收拾那身换下来的衣裳送出去让宫人浣洗,就听他稳坐浴盆,声色闷闷疲倦,“不必洗,那上面沾了病气不干净,赶快烧了。”
楚意应声照办,回来时又听他道,“以后那赵荇再来,直接教云婵将人打走。”
楚意忍不住笑出声,半认真道,“公子何时这般碎嘴了?那赵女公子身边可有个厉害人物,云婵的伤刚好,又是在宫中,哪里是说打就打的?”
“城外的宅邸已经基本修葺停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