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是个嘴硬心软的。嘴上怨着扶苏种种尚未定论的错处,还是在给子檐和徐子婴打点的体恤里添了扶苏的那一份,足足装了五六个箱笼托人捎出去。她又惦记着怕子檐知道是自己命人送的不肯用,便又麻烦地从扶苏府上过了一遭,再送出城去。
宫里近来喜事多,公子将闾娶妻开府,阳滋公主的女儿满百日,公子荣禄生辰。楚意听闻赵荇知道秦王将**殿赌输给了自己,为着能分到更好些的宫室,赵荇这些日子没少巴结如今掌管宫务的严姬。严姬是荣禄生母,楚意又素不喜荣禄和将闾的纨绔脾性,连礼也懒得挑了送,更别说去宴上跟赵荇有个冲撞。
倒是阳兹公主,想是她生母同子高故去的生母有几分交情,因着子高和胡亥的面子她也不计较楚意是妾室,大大方方请了她在自己身畔坐下,一同去看她生养的那个丫头谣珠。小谣珠生得粉白软嫩,见人就笑,倒惹了本是代胡亥随子高赴宴的楚意真心实意的喜欢,除了亲自从库房里挑的贺礼外,又将胡亥新给她的一对蚌珠坠细铃耳珰摘下来逗孩子玩。
回去之后,免不了又要被胡亥数落败家,然后再又要费心去搜罗更好的给她。她却忽然又转了性,端着守财奴的架势一件件记档再收起来,不等正经时候决不拿出来显摆。
倒是阳兹公主与她颇为投缘,小谣珠满月酒后时常又从外家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拜访光明台,要不是这样霸占楚意的次数多了,胡亥不大乐意,她恨不得就在光明台住下,能和楚意天天说话。
楚意也不住兀自感慨,到底是这些年的经历,原本最不善跟香粉娇气的女儿家打交道的小虞爷,如今收了性,和女人拉起闲话来也不含糊。闺阁
里不耐烦的插花品茶,现下倒是没事打发时间的好差事了。
深秋硕果累累,花叶少见,胡亥看她辣手摧完了本就稀罕的花朵儿,转而又对刺绣针线的活计儿动了心思,唯恐她没绣出几针就把自己的手指扎个千穿百孔,忙不迭收了自己那些槌子凿子,拉着她摆起棋局来。
没了那些生死算计,权谋仇恨,日子便这么清清淡淡地过着。胡亥老实养伤,楚意没事给自己找事,终于在被胡亥没收了花瓶针线之后,瞄上了光明台的厨房。
这次胡亥差点就按不住了,无可奈何地扶着额头,“你是不是真闲得慌了?”
楚意仔仔细细回忆了一圈自子檐走后和没能抓到卢千行的这两三个月,结结实实地点了个头。
“厨房,不准进。”胡亥并不打算让步,瞧着那些被她糟蹋了的可怜花束茶碗布头,他对自己的决定丝毫没有悔意。
然后自己拖着半好的身体扭头摸进厨房,一呆就是小半个时辰,害得楚意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把房子点了自己扑灭又不好意灰头土脸地出来见人了。幸好过不了多久,他就端着碗卖相凄惨的汤面回来了,楚意眼瞅着他和灰头土脸差不离的面庞十分意外,连忙捧场地提了竹箸来尝。
一口汤面入口,楚意给了个非常诚实的评价,“甜了。”
胡亥不服气地也尝了一口,然后服气了,“嗯,下次少放些糖。”
“这是谁教公子往汤面里搁糖了?”楚意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她虽长在江东,但极不喜欢那里的庖人一言不合就把糖当盐胡乱往菜里加,“公子就爱吃甜的,不如随楚意回江东,餐餐含糖,日日嚼饴如何?”
“阿嬷从前就这么做的。”胡亥执拗脾气上来,端着碗就要出去
重做。
刚好今儿晚膳不对楚意胃口,她所用不多,入夜后没多久便饿了,胡亥这再一来一去小半个时辰,她可等不得了,忙扯住他的袖子将碗抢了回来,将就着也囫囵能吃完。酒足饭饱后。她也终于认命,自己果然不是绣花做饭的贤惠材料,还是琢磨出些别的,聊以打发时光才好。于是她还是选择了从前的老本事,下棋丹青击筑,以及看闲书。
秋冬漫长,楚意念着家中兄姊,便再写了家书托人送回了江东。信中将这些日子的遭遇,好赖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了他们听。虞子期也很快回了信,少有的不曾责备甚么,只叫她趁早携夫婿归宁。她抚着虞子期笔下工工整整的“夫婿”二字,又瞧见院里逗着麟角做耍的胡亥,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另一头也不枉费赵荇对严姬的巴结讨好,虽然**殿的正殿被楚意命人一把大锁锁好,但尚有一处无名殿台空着,和光明台差不多规模,占着的地方地势颇高且偏东,严姬禀了秦王后,就让底下人拟了名字来给赵荇相看,赵荇都说不好,自己想出个葳蕤台就这么用了。此举过分逾越,惹了严姬大大的不痛快,可张罗之事是自己亲口应承下来的,也不好做了一半才推了不做。
离婚期越是相近,光明台这边得的恩赏就越多,但大多是意思意思,给赵荇这个正妻撑撑体面的小赏,加之严姬有意使绊子,好一点的绫罗绸缎都见不到,叫赵荇未嫁就又莫名落了个刻薄名声。楚意倒是随王簌惯了素净,赏赐一一和云婵整齐记档,分门别类地收好,任外头风言风语传的怎样,就只关起门来,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胡亥本就不愿多娶个赵荇,乐得当个甩手掌柜,外头的事一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