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微微一侧身,他便一跟头扑在了地上,狼狈至极,半点没有为官姿态。楚意和霍天信也只是冷眼在旁瞧着他,全无相扶的意思。
胡亥看他趴在那儿瑟瑟发抖的模样实在有失体统,厌烦地蹙起眉,“行了,真的想活,就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陆晰苦着脸号丧道,“下官能知道甚么呀,自从拙荆亡故,下官三天两头地病着,还要照顾儿子,大小公务多半是,多半是蛰童代下官管着,那小贱蹄子机灵着呢,要是真做个甚么手脚,下官哪里看得出来呀。”
“糊涂鬼!”弥离罗甜脆的声音从天而降,如她本人踏着陆晰府邸中唯一一棵歪脖子树身姿灵巧地落到他面前,抽起挎在腰上的马鞭作势要打,“竟然纵着一个无知**帮你治理地方,你还对不对得起颍川郡的百姓们啦!”
她话音刚落,子高就笑呵呵地从正门外走进来,“这样正义凛然的话还真不像小弥你平常会说的。”
弥离罗被他臊红了脸,见着云婵也跟了来,忙气哼哼道,“霍云婵,你管管你男人呀。”
“他不是。”云婵一面快语反驳,一面强行抢在子高前面一步来到胡亥楚意身边。
楚意看着她微微透红的脸,似乎已然明了,只笑而不语,倒是把还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回话的陆晰抛到了脑后。
胡亥扫了眼这一伙不大着调的人,仿佛亦是司空见惯,竟也不出言责怪,只低眼俯睨着陆晰不说话。幸好楚意及时回神,见他不说话,便替他换了个问法,“那陆郡守应该知道,城中的捞月窟罢?”
陆晰连忙用力地点头,“这个下官知道,知道。那是一间蛰童和她几个同乡一块张罗起来的赌窟,就设在城东旧韩王宫边上,其间格局奢侈,玩法多样,更有异
域能歌善舞的美人作陪,是个极乐去处。但他们只在午夜以后开门做生意,要想在里面玩上一夜的人都得提前便住在其中客房,故而每夜接待的客众有限,许多外地人慕名而来,都是要提前至少两个月预约才行。”
子高不动声色地与胡亥对视一眼,转而笑道,“子高游历天下,还从未见过如此赌窟,不知以陆郡守的面子,可否带我们诸位破例一回,今夜与我等一道逍遥?”
陆晰一脸茫然,“二位公子不忙着查案了么,怎的突然问起捞月窟,还要去其中游戏?”
“查案?”楚意幽幽地盯着他,他装得滴水不漏,却无法令她信服,“真凶蛰童已然落网,不日就要定罪问斩,还需要公子查甚么呢?还是说,陆郡守觉得一个蛰童,还远远不够?可如果继续深究,上报给了关中扶苏公子甚至陛下,便不知您的这个郡守之位可否稳当了。”
陆晰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无可奈何地应道,“是,是。下官一定尽力安排。”
这里的所有人,或静默不语或谈笑风生,或厉然或畏缩,在这间拥挤的府邸里,各怀心思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楚意身在其中,不敢说看得有多明白,但隐隐还是察觉到他们仿若在被人无形地牵引,朝着某个危险的方向步步深陷。
正当众人谈妥欲散时,郡尉带人急吼吼来报,“胡亥公子,子高公子,大牢里的蛰童越狱出逃了。”
这是一个不算意外的意外消息。楚意跟在胡亥身边,与他和子高一齐从陆晰阴森森的宅子里走了出去。
子高今日换了件略薄的棉裳,双手却依旧揣在袖中。话说得意味深长,“日光倾城,可我眼中却唯见大雾弥漫,不见前路。”
“那就握紧手里的兵刃,看好足下。”胡亥
如是道。
外面的街道两边有植槐桑,繁盛的树冠遮天蔽日,斑驳的影子在地上随风婆娑,暑气夏意亦随之闷闷摇摆。楚意深深吸了一口气,“二位公子,起风了。”
风吹人衣袖翻飞,推云请月,转眼夜幕降临。
而捞月窟就是夜晚里沉淀在阳翟城中金光灿灿的第二轮明月,足以与那轮天上冰清玉洁的玉盘争辉。
来自塞外的异族美人身着香艳,扭动着水蛇般纤细柔软的腰肢,手捧各类珍稀瓜果酒菜,金银珠宝穿梭在赌桌、酒席之间。四面镂空成窟的墙中,手持琵琶胡琴的乐师演奏着欢快纵情的曲调。
楼中未启用烛灯,楚意从入口抬头望过去,四层高楼的天顶用金银链条垂下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光泽幽冷暧昧,让人勉强才能看清棋局,可其中之人仿佛乐在其中,全然不曾在意。
尽管城中已经宵禁,在城门关闭之前还是有其他地方或是本地的人挤进这里。**放荡的笑声喘息充斥着楚意的耳朵,不由令她心浮气躁。
此番出行低调,胡亥连陈林和郡尉都未曾知会,只和子高充作外地慕名而来的纨绔子弟,接着陆晰的面子入场享乐。跟在他们的霍氏兄妹与弥离罗看起来不过是寻常人家的随从丫头,熟知各个杀起人来都跟切豆腐、捣肉泥般轻而易举。
迎面走来三四个衣着大胆的少女,看上去既不是百越打扮也不像苗疆装束,反而是西北边上荒漠中楼兰匈奴一类的金装银裹,各个浓妆艳抹,笑容可掬,见着胡亥他们三人衣貌不俗,态度便更加殷勤热络。
其中最有眼色的一个,绕开了被迷得晕头转向的陆晰,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