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暴雨倾城,异云不散,处处湿闷,楚意素来不喜欢咸阳的这种气候,大概是体内寒气未祛,下雨的日子里总觉得身上发冷犯懒。公羊溪不在宫中,胡亥见她不成,只好找来崔太医看顾。
崔太医诊完脉,抖着唇边的小胡子哼哼道,“之前胡来了那么多回,如今吃到苦头了罢。你要是当时听了小老儿和公羊姑娘的乖乖调养,哪还有今后的麻烦。”
“从即刻起好好听话,仿佛也为时不晚罢。”楚意打了个哈欠,目光柔柔落在他身后默默整理脉案的静说身上,颇有几分上神,“没想到最后还能安然与我相见的,只剩下静说了。”
静说闻言,一面轻轻放下手中的东西一面对她恬静地笑了笑,“是啊,幸好楚意你回来了,不然这宫中当真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不过我们也不能一味为离开的他们伤心,日子还是照过的呀。”
“也是。”她向来沉稳,遇了伤心事也不会像乐雎那样明显地哭闹。楚意虽明白她也是为了劝慰自己,心里却依旧为她这般处变不惊有些发寒。
“对了,”静说像是突然想到甚么,“最近宫中出了一件怪事。春深台的那位张七子昨个儿诊出了喜脉,仿佛已满两月了。”
楚意不动神色地听着,崔太医见她提起此事,便从自己随身的药箱暗匣里取出一片略微泛旧的丝帛,递给了楚意道,“虽说陛下年事已高,但精力犹在,宫中妃妾有孕也不是甚么值得惊讶的事。这是当初张七子初承宠时,郑夫人所赏赐给她的坐胎药,此事异样之处,就在于这个方子。”
楚意正要打开来看,胡亥便刚好从屋外进来,她顺势先行起身替他换下沾了水气的外袍挂好,却叫他先拿起了那张方子,他正要打开时她才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做过
甚么,他最清楚不过,一时心立马提到了嗓眼。
胡亥只是淡淡瞟了一眼,像是一无所知般放下了,“甚么意思?”
“公子不通医术,自然看不懂。小老儿行医多年,却不会错看,这方子的的确确并非坐胎药,芸苔子、白芍、当归同时入药,确是一方避子汤。”崔太医愁眉不展,有些底气不足,“这方子其实是郑夫人私下赏给张七子的,春深台的人送来时便不让声张。小老儿虽看出了药方有异,但是碍着郑夫人势大,谁敢揭了她的老底,太医署上下又都长着一根舌头,就一直按着这方子在张七子每次侍寝后送去,这一年半载地喝下来,应该是永绝后患了,谁想人家在这时候竟然有了。你们说是不是春深台早就察觉了,可冤有头债有主,她应该不会找太医署的事儿罢?”
“她不敢。”楚意还未说话,便听胡亥冷冰冰地说道,“你们都先回去罢,云婵,你跟了一块去太医署取药。”云婵不明就里,有些不大愿意,他随即冷不丁来一句,“子高回来了,听说你在这儿,午后就要过来。”
谁知云婵听了此话,拽起崔太医和静说一溜烟便跑了个没影儿。楚意一头雾水地坐在旁边,哭笑不得地瞧着一下子空荡荡的屋阁,“怎么云婵一听到子高的名字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我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怕过谁呢。”
胡亥却未曾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一回来就要动郑夫人这段日子身边最得力的爪牙,未免太过招摇。”
楚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在宫中盘踞多时,树大根深,我若不这样一点一点拔掉她的爪牙剪了她的羽翼,如何能真正撼动她?何况这事成败与否,本不在我,而在张盈她自己。不过看来,诚然她还是很想要做个母
亲的,只可惜,她不配。”
“那就让她死得有价值些。”胡亥将最后一口清茶饮罢,便要起身去他的书架上寻本古籍打发着索然无味的雨天。
楚意用过午膳便有些犯困,勉强在胡亥的安排下见完了崔太医,眼下已是无事可做,便打算就着正殿里自己从前睡过的小榻眠一眠。睡着之前,她隔着那扇旧了的三螭三凤纹竹骨屏风瞧着胡亥在灯下朦胧的影子,“过几日不下雨了,我想去我从前住过的地方取几样东西回来。”
胡亥静静“嗯”了一声,没有反对,她却又盯了他好一会儿,终是欲言又止,那一句“你可同去”竟不知该怎么才能问出口。
往后多日,雨虽不是连天连夜地下,却还断断续续。咸阳从未有过如此延绵不绝的雨季,像是在为谁哭泣伤感般期期艾艾。宫中却都因张盈的身孕四处喜气洋洋,秦王自胡亥以后再未新添子嗣,而今胡亥都已近加冠却又骤然添丁,诚然拾捡可喜可贺之事。张盈不仅得晋为美人,就连宫室也修葺一新,登门送礼道贺之人来来去去,日日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楚意却是没凑热闹这个打算的,她借着上次崔太医为自己诊脉,称病不出,就连冒雨进宫借秦王之力想要请她出来一见的赵荇都被胡亥挡了回去。她与胡亥还似从前般朝夕相处,他读书练剑,她扫屋添香,到了时辰再与云婵去学宫将子檐接回来。
胡亥待谁都是疏远冷淡的,故而对子檐也瞧不出异态,由此子檐在他跟前总是事事小心,生怕一个不留心便惹了他不高兴。
只有在胡亥不在时,他才敢和楚意随性说话,“子檐听博士们说,子高叔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