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老是不记得自己的生辰。扶苏与她提起时,她还有些茫然,随即又不在意地埋头继续替他誊抄批文。
扶苏许是看她意兴阑珊,便又捡了别的话题来说,“我听昆弟说,你擅音律,会击筑,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老师净听他胡诌罢,他又没听过,惯会往外说嘴给人戴高帽的。”楚意还在生着昆弟的气,噘着嘴哼唧唧。
“昆弟是诸公子中心眼最实诚的一个,不爱骗人,他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扶苏替昆弟申辩,目光回落到手中的奏报,沉吟了一会儿又正色问楚意,“楚意,你可听说过千羽阁?”
楚意想了想,佯作不知地回答,“听上去有些耳熟。”
“你博览群书,却也要耳听八方,庙堂江湖都要有所涉猎。”扶苏和风细雨地微笑着瞧她,和她慢慢说起千羽阁的来历,“姬周末年纷乱,英雄文杰辈出,诸子立学,百家争鸣。更有大大小小的武帮流派兴起,多数武帮立仁德名,行正义事,而有少数武帮做的却是杀人越货的生死勾当。千羽阁正是起于此时,传闻是纵横家鬼谷传人所创。”
“鬼谷传人?可是那位决明子先生?”楚意抬眸,她只知江湖中有这一个千羽阁,确然不晓得阁主是何许人。
“只是传闻,事实上没有人见过千羽阁阁主的真容。直到他前几日死了,尸首亦被化骨粉腐蚀,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了。”扶苏仰面长叹一声,“他们的力量渗透到了中原每个角落,只要酬金给足,即便是一国之君,他们也义不容辞。名动一时的少相甘罗,便是死在千羽阁的鸟喙下。不过就在前些天,千羽阁阁主遭到暗杀,身边数十位在千羽阁有重要地位的亲信亦随他全军覆没。”
“也是化骨粉?”楚意惊愕道,化骨粉她还是略有耳闻的,其效虽强,但材料所需稀有,一次性化去这么多具枯骨的药量,绝非寻常之辈所有。
扶苏点点头,递给她一卷奏报,“还记得蜡祭之夜,子檐走丢的那一回么?”
“记得。难道是各地连番失子案有了甚么新的进展么?”楚意边问边低眸去看那卷奏报,奏报所刻,乃是有地方官员正好碰上人牙子拐走幼童,人赃并获,立刻审出此人出自千羽阁,是奉了上头的命令四处捉拿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幼童。越往下看,楚意越觉心惊肉跳,“这……不可能啊,老师不是说这决明子乃千羽阁阁主只是传闻么?”
扶苏苦恼道,“原先我也以为是传闻,但这是落网之人的亲口招供。而且他还交代,决明子与幺弟有师徒之谊。奏报先只是传到了我这里,此事涉及帝家,所以上禀父皇之前,我想先来问过你。你曾在光明台中当差,与幺弟朝夕相处,幺弟是否真如此人供词这般,与决明子,与失子案有干系?”
“即使他们是师徒,但失子案也绝对不会和胡亥有关。”楚意想也不想便是这样脱口而出,疾厉之色连扶苏都应接不暇地怔了怔。
“即使?”扶苏咬住她的字眼儿。
楚意索性一横心,暗暗和自己打起了个赌,赌扶苏是否如自己所知那般通情达理,“是,决明子先生是曾暗中出入宫闱,教导胡亥公子武艺。但这不代表,胡亥公子和决明子先生,乃至整个千羽阁会被牵涉进这连番失子案之中。”
扶苏见她郑重其事,方眼前一亮,“怎么说?”
楚意镇定自若,妙语连珠,“胡亥公子今年才十七岁,自己都还是个刚刚长成的孩子,即便他生性顽劣,脾气也古
怪些,又怎会如此狠心,如此城府,在****这一切?再者,老师你想,千羽阁前脚才惨遭灭门,怎么这么巧,后脚就立刻被人供认出是失子案的始作俑者?就算他们当真做了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因由何如?目的何如?那些走失孩子的下落何如?”
“你所说不无道理,只可惜那罪人在招供之后便咬舌自尽,若想再度盘问,已是死无对证。”扶苏揉了揉额角的穴道,他近几日又要忙着筹备过些日子秦王东巡,又要追查连番失子案,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更何况自楚意与王簌从雍城回来,王簌还受了手伤一直在将养,让他内外难安,分身乏术。若内里再无楚意帮衬,恐怕已是鸡飞狗跳,手足无措。
楚意此时却缄默不言,静静望着他,只等他自己回味过来,一拍桌案,“对呀,种种蹊跷之处撞在一块,绝不可能是机缘巧合。分明是有人刻意移花接木,嫁祸给幺弟和千羽阁。那么又是谁,有这么做的理由呢?”
楚意笃意勾唇,师生二人默契地异口同声,“千羽阁灭门的元凶。”
“也罢,这份奏报我会重写批文,打发回去,只等追查出真正的罪魁祸首,找到那些孩子们的下落再向父皇禀报罢。”扶苏舒然吐气,又忍不住哀恸道,“楚意,你明白的,我想尽早查明真相,找回孩子们,哪怕只是他们的尸首,不光光是为了子檐的平安,更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再饱受妻离子散之苦摧残,秦国将百姓从纷乱战争中解救出来,百姓理应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太平中,享受阖家团圆,衣食安康的幸福。”
楚意闻言,十分动容,目带崇敬,“老师宅心仁厚,以德服人,百姓有您在朝中,在帝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