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离宫月余,楚意从县府领了月俸出来便去米铺换成了几串铜板。她拍了拍充实的荷包,盘算着除开欠成嫂的房钱和日常吃食,只要干完这个秋天,她就有足够的钱去往雍城。
楚意兴冲冲回到渭阳楼打算先将房钱结了,进门时恰好是晚饭的时辰,楼上楼下人声鼎沸,美酒佳肴,十里飘香。跑堂的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却唯独没见成嫂,楚意便先去寻了掌柜。
“掌柜的,我……”她还未道明来意,那厮便不耐烦地抱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通乱敲,报出一个她根本想不到的天文数字。
楚意想着成嫂与昆弟交情匪浅,便强忍了恼火,好声道,“掌柜的恐怕记错了,从前那间上等屋舍我早早便结清账款退了房,如今所住的那间,怎么着也不可能是这个价码吧?”
这厮不耐烦地瞥了楚意一眼,“价码是我们老板娘定的,我不过照实办事。我忙得都快炸锅了,你要是不服气,自己去找老板娘说理去,别再我这儿碍手碍脚。”
楚意还欲继续争辩,就瞅到成嫂掀了后院与前厅之间的门帘扭着腰肢走进来,“甚么事儿啊,瞧把咱们昆弟公子的大贵客给急的。”
话里的讽刺与不屑像两个耳光就要照着楚意的面上招呼过来,她镇定地视而不见,尚能一笑,“嫂嫂说哪里话,我不过是怕掌柜的忙中出错,对错了账目,才多问了几句。正好嫂嫂过来,那便请问嫂嫂,为何我的房钱会平白多出了三倍不止?”
成嫂略微扫了一眼掌柜的怀中的算盘,面带轻蔑,“陈掌柜是咸阳算盘打得最快最好的账房了,渭阳楼就是再忙他也从未糊弄过一笔账目。姑娘,当初我容你到今日才缴纳房租已是不合行规,怎么,现下还要抵赖不成?”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却是秦地女子一贯又高又壮的身形,两手凶悍地插在腰间,十足的泼妇相。楚意环顾四周,果见
有不明真相的食客正好奇地拿眼睛往她们这边瞟,全然一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之态。
人性如此,楚意无从抱怨,却也不是任人鱼肉的软枕头,梗着脖子,扬声质问,“昨个儿前厅还挂了价牌,今天怎么就卸下了。嫂嫂朝令夕改,在座同我都不是瞎子,傻子,您这么大的一家店,又声名在外,若为坑骗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而对簿公堂,闹得人前人后都是笑话,到那时究竟是谁利谁损?”
“看不出来,小嘴挺能说的呀。”成嫂呵呵冷笑两声,上前一步摁住楚意的手腕,低声威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从哪儿出来的,你要报官就尽管去,若我一时不慎将你的身份来历说漏给了官家儿,看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你今天要么我说多少你就乖乖给多少,要么就下地狱去吧!”
这时楚意嫌恶地向下一瞟,正要瞧见她白皙的脖颈上有一抹暧昧的粉红,当即了然于胸,更为不屑,“是不是叫我看到甚么不该看到的,你才急急要将我赶出去?我走可以,你的那些破事儿我也可以三缄其口,只是你如此勒索诈骗,就不怕我遇上昆弟公子时与他诉苦,参嫂嫂一本?”
“放心,你不会再遇到他了。”成嫂浑浊的眼珠幽幽一转。
“嫂嫂这是何意?”楚意闻言,心绪如被山石压砸,陡然沉下去。
“何意,还真当自己是人家的贵客啦?要真重视,昆弟公子在城中的府邸早已建好,为何不将你安排进去反而是扔在我这里,长日以来不闻不问?不过就是在敷衍打发你,还以为自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把人家迷得神魂颠倒么,我呸!人家眼里你就是块没脸没皮的狗皮膏药,死乞丐!”成嫂说话间大力甩开了楚意的手,朝她脸上狠狠啐了一口,“呸!无赖!来人,来人!把这无赖货给我赶出去往死里打,打到她给钱为止!”
楚意长这么大,还从
未有人敢如此羞辱她!怒火攻心,只恨不得要将眼前这刁横无礼的**挫骨扬灰。可她终究形单影只,面对那些听命走过来的护院,更是孤立无援。
“该给多少我给多少,一个子儿也不会欠你的!”楚意强忍着恶心,抹了一把脸,解了荷包拨出自己欠下的房钱一并掼在地上,“嘴长在我身上,你要敢让人阻我,休怪我甚么都给你当场抖出来!”
话撂在那,她便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下大步流星地从渭阳楼走了出去。这一走潇洒是潇洒,只是那成沁阳并非善茬儿,在咸阳城的食肆客栈中向来一手遮天,待楚意寻到别家客栈时,她已前脚命人通知了人家不许做她的生意。
从南到北,楚意走遍了整座咸阳城,竟是没有一处容身的客栈旅店,有几回还是只差交钱便有人前来与老板说了些甚么,便将她拒之门外。
天色已晚,城门关闭,眼看便是宵禁的时辰,她若再于街上滞留,必然要被官兵问罪。无奈之下,她只得选择跻身于一段荒巷之中。秋夜萧瑟寒凉,楚意衣着单薄,只得就地卷了百姓家中不要的破毡毯裹在身上保暖,蜷缩在油腻腻的污浊巷底,枕壁草草入眠。
落得这露宿街头的境地,楚意也累得无力怨天尤人,傍晚在渭阳楼当众受辱的场面总是挥之不去,积压在心里那些怨愤一发不可收拾地流溢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就像是被恶鬼附体,一个怨毒的念头暗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