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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思过(一)(1 / 2)

兰池宫前的地砖纷纷刻了各式祥瑞图章,隔着丝薄足袋,突兀地刺激着她足底穴道,时而酸胀欲麻,时而钻心的疼。她却紧闭着嘴,强忍诸多不适,一声不吭地追在胡亥身后不远不近之处。

风送晚荷残香,清淡幽雅。胡亥仿佛察觉到楚意正跟着自己,脚步不再如刚从宴殿之中出来时那般激急。等从台阶上下来,路面以凭证青石板铺就,他的影子逶迤身后,长长地拖到楚意脚尖前,她忽觉有趣,就低头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影子走。

幼时她也总和项藉在光下玩踩影子的游戏,可项藉自恃身怀武艺,腿脚灵便,每每叫她追得满头大汗,也捉不到他影子的一片衣角发梢,气到她撂挑子不干了也从不来哄,挨上一通好打又跑去虞妙意跟前求告。不像胡亥今夜这般,让她每一步都能踩进他影子里去。

未料他冷不丁脚步一停,转身过来时,楚意一个躲闪不及,额头直冲着他胸怀撞上去。他急忙伸手来扶,似恼非恼地一挑眉梢,“好玩么?”

“公子恕罪。”楚意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他目光如是在楚意身上一扫,最后落到她裙下脏兮兮的足袋上。不悦地扬起声调,“鞋呢?”

楚意好笑地扬眸瞧着他面无表情地一张脸,掩唇笑弯了眼睛,“也不知方才是谁非把众人的鞋履踢得乱七八糟,我只顾着追着他出来,哪儿还有工夫给自己找鞋穿?”

“有昆弟在那,你大可不必随我出来。”胡亥松了她的手,旋身随即便要登上来时的马车。

“这是个甚么道理?宫里殿室楼台一向泾渭分明,我既是光明台中人,若不随了公子你出来,还能随了谁?”楚意话说得急切,说完着实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埋过头坐到那赶车的小哑巴身边去,装作

甚么也未发生的样子。

可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胡亥俨然入耳,面上却不起波澜,“坐进来。”楚意不解他用意,趁着车马未动,将身子向后挪进帷帘中,后听他指着自己脚上满是尘垢的足袋令道,“脱了。”

楚意闻言,羞得脸上晕红,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在世时就常与她和阿姊念叨,女子玉足当如拳拳赤心,姻缘未定前不得视于男子眼前,只能等婚嫁之后,方才可以与丈夫面前显露。楚意虽自小与项藉一班儿郎厮混,不大注重这些繁琐礼教,却也算中规中矩。对胡亥的命令深感为难,支支吾吾地扭捏着,从也不是,不从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胡见她难做,随即将身上那件墨色赤丝蟠虬海绡外袍脱下,这价值连城的衣料,却被他轻易抛出去,遮掩在楚意脚上。她也不再想为这些细枝末节与他起争执,无奈照做。

车轮吱吱呀呀滚过寂静的**,住在兰池宫附近的宫人稀少,百步之余才见一豆残灯。胡亥俯身出去,按着小哑巴的肩膀命他暂停几时,自己下车而去,没入沉沉夜色,连楚意也不知他此行是要去哪,又打着赤脚,只能安静地待在车里等他回来。

约摸有一刻钟,才见他负手而回,上车之后忽将手中之物抛进楚意怀中,自己别过脸去,“穿上。”

楚意低眸定睛一看,竟是一双崭新的女子宫鞋,连同捎带在一块的足袋亦是从未叫人穿过的。一想到他屈尊降贵一回,居然是为了她向别的宫人讨要双新的鞋袜,她的心情已不是受宠若惊能够形容,笑意浮上脸颊,“多谢公子了。”

且一经穿上,新鞋大小恰巧与她脚的尺码完全吻合。横冲直撞如她,费尽心机也与这座宫廷格格不入时,万幸有这样一双再普通不

过的鞋与她合称。她悄悄瞥了静静望着帷帘外脉脉夜色的胡亥,之前的不安、顾虑、猜忌、惶恐,一点点沉寂平和下来。

入兴乐宫后,胡亥没有打算直接回光明台,而是带着楚意往太官署去了。他被楚意惯得挑食成性,宴上的吃食不对口味,宁肯饿着肚子也不能将就果腹。

今夜并非熟人守夜,胡亥也不大情愿让楚意再去把熟稔的几个人吵起来,便主动从袖中摸了金铢出来将人打发出去,再自顾自从白天剩下的小食中挑挑拣拣,揣在个小箩筐里,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屋后的梯子,蹭蹭几步便上到了屋顶。

楚意不如他身轻如燕,老老实实攀着梯子爬上去,无意间一抬眸,却蓦然怔愣住了。繁密璀璨的星子簇拥在墨蓝夜空上挤眉弄眼地闪烁着,耳边的蛙声蝈鸣也仿佛是它们在低吟浅唱,时不时还有一穗流银沿着天边滑落。

“这样美的夜空,我也许久未曾见过了。”楚意一面喜不自胜地贪看,一面摸到胡亥身边抱着膝盖坐下。

胡亥将手里的甜荞饼掰一半分给她,也跟着释然仰头,“我从前,总是饿肚子。”楚意啃着甜荞饼,默默转眼瞧着他,听他的低磁的嗓音沉沉散进风里,飘到天上去。“阿嬷是我三岁以后才来照顾我的,那时她虽举家入秦,半数家卫充入秦军,却仍为陛下疑忌,便将她抛进了光明台这个死地。那年荆轲刺秦事败,他忙着征讨燕国,胡姬苛责光明台这种事,也不知他究竟是否听说。那段日子,我和巴夫人时常食不果腹,连口干净的水都是奢求。是阿嬷想尽法子,接雨水、煮树皮,才将我喂活的。直到王翦、辛胜二将于易水大败北燕,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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