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统御后宫数载而立于不败之地的,绝然不会是能被一把死物吓破胆的。郑夫人一心要楚意性命,趁胡亥暂出华阳殿,没了威胁,便立刻回攻,利用胡亥在宫中无权无势、无人相护的孤立局面反制其于下风。
撕破脸皮摆在明面上的宣战,足以令前朝后宫,甚至百家江湖瞠目哗然,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因楚亡而下落不明的太阿剑终于现世。
侍卫虽惧胡亥而不前,却也不敢抗命而退。风起云涌间,八方死寂,只剩呼吸在无声对峙。这时楚意顶着众人肃厉的视线,忽而朝门口一步一步踩过去。
连胡亥也对她突然的行动不解,只等她谨慎缓慢地站定在门槛前,将深深钉在身死士卒胸口的太阿拔了出来。
重剑沉得将她带了一个踉跄,尚有余温的血随她过于用力的动作高高溅起,污了她的袍袖鞋履。
刹那间,只听铁器铿锵而整齐的声响震耳欲聋,十张铜弩齐齐对准过去,紧绷的弓弦只待扣下扳机的那一刻。
她瞧着眼前那些紧张兮兮的兵卒,不觉冷笑,纵横六国的大秦铁骑,竟会因她这样小女子的一举一动而如惊弓之鸟般
惶然。
而她不过轻描淡写地转身,将太阿剑重新交付胡亥的剑鞘之中,神态自若,“进屋罢。”
胡亥清厉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并无异议,由她搀扶着退回室内。他的腿尚未痊愈,行立太久,多少都会磨损伤口。待殿门一闭,他便如放了气般瘫坐下去。神情虽无碍,但额角细密的冷汗还是出卖了他。
“今日想必他们是要在我和太阿剑之间,带回一个才能交差。”楚意镇静地将他的伤腿扶住,按摩着未折的大腿肌肉和筋骨,以求舒缓他整条腿的痛楚,“不如,我先随他们去?”
胡亥闻言,冷冷挥开她的手,“想都别想。”
楚意梗着脖子与他竭力争取,“可是这样八面被围,咱们势单力孤,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今日我死无所谓,断不能让太阿剑落于郑夫人或是陛下之手啊。”
“难道你认为你比这把剑还要有价值?”胡亥如是问。
楚意还欲再劝,偏听殿外有人高声叫门,“公子,臣奉陛下之命,来迎您往宣室殿一见。”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秦王安排教授胡亥书法和断案之术的中车府令赵高。
胡
亥冷哼一声,“来得倒快。”
楚意忧心道,“陛下此时要见公子,无非是知道了太阿剑在公子手中,若公子佩剑过去,他顺理成章便能据为己有,若公子不曾佩剑,想必陛下便要趁机搜宫取剑了。”
“慌甚么?”胡亥不疾不徐地握紧手杖而起,在楚意眼前来到他的睡榻沿侧。手扭动了枕下一个连日日为他收拾床榻的楚意都未发觉的机关,但见床头打开一个刚好能容纳一把剑的暗匣。
难怪楚意在光明台当差这么久才初次见到太阿,原是胡亥一开始就藏在那里。此番若不是为了镇住郑夫人而救楚意,想来他也绝不会愿意让太阿剑在他手中这个秘密于此时公之于众。
想到这里,楚意只恨自己一介婢子之身,无力与在后宫只手遮天的郑夫人一搏才逼得他出此下策。但她从不会为自己所作的任何决定做出无谓的后悔,只是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低首恨声,“我才没慌。”
拉开光明台正殿的门,尚穿戴着朝服官冕的赵高缓步而入。未见过赵高时,楚意也道此人长袖善舞,谄媚阿谀。可自在光明台见过,她方知其能得秦王信
重,绝非只是会说两句奉承主子的话。虽是秦国远室宗亲,然他身上的贵胄之气,仿佛与生俱来,丝毫不逊于朝中的那些大家公子。
当他们的目光在灰暗的光线中对接,楚意若有若无地看到了一瞬间的电光火石。赵高和胡亥一般,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但胡亥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情绪心性,而他,却是赤裸裸、明晃晃的城府和算计。
赵高笑得意味不明,“公子可知太阿剑为何?”
胡亥懒声作答,“一把利器。”
“公子年幼,尚不知这样的一把利器,轻则杀人性命,重则危及社稷啊。”赵高苦口婆心地叹了口气,用哄小孩子的口吻道,“这可不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儿,您还是赶快呈予陛下,待您成年之后再奉还不迟。”
“我哪里知道这些罗嗦的事情?”胡亥眼角横生不耐烦的稚气,连楚意都差点被他这副戏态蒙骗,“赵府令不必多言,我见了陛下,自会说清。”
赵高深谙察言观色之道,见他不肯对自己多言,也不再肯说多余的话来讨嫌,“步辇已在门口候着,还请公子尽快出发吧。”
宣室殿于兴乐宫央,处**殿
之东。与之隔着百尺御湖,若不乘船便还需绕走安门**,经过一座座陌生的亭台楼阁。胡亥自光明台出发,那些堵在门口的侍卫畏着秦王帝令,也都乖乖回退华阳殿。
玄木步辇一路缓缓,行走在**间时,楚意偶然闻得有人在用长琴抚弄一曲《少司命》以打发这漫漫无长的深宫寂寥。
“……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少司命是楚地传说中专司子嗣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