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
从追月台回太官署有两条路,但不管选哪条,都要从张盈的春深台门口经过,无论是前门后门。楚意择了相对较不易被瞧见的后门方向,可这看似无关紧要的小小抉择,却无意间定了她这一生终要纷乱不宁。
不过若是不走,楚意必定后悔。道路转角处便是春深台虚掩着的后门,她谨慎地低头快步前行,无意往门缝里暼了一眼,却是正好瞧见了翠玉手持小童手腕粗细的擀面杖,发狠地往柱上绑着的瘦弱少女膝上责打。
梁柱上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少女不是别人,居然是乐雎。
“七子最不待见那个太官署的丑贱人,你这没眼力见的蠢狗竟敢给她说好话!是嫌春深台日子太好过,还是没把七子当主子?!”翠玉粗鲁地挽起袖子,她嗓音本就尖细,大声嚷嚷起来,便如野猫被踩了尾巴般凄厉刺耳。
乐雎被责打的双膝高肿,脸上涕泪横流,不停地摇头呜咽着甚么,却绝非求饶之语。楚意在外看得毛骨悚然,曾经她虽喜爱捉弄人,却从未起过害人性命的腌臜心思,可这些人,一个二个,都是逼着她或是她身边人的性命来的。
无名的怨愤灼烧滚烫,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再不站出来,乐雎的一双腿怕就要因她而废了。等反应过来时,她已闯进春深台,抢在了乐雎面前,生生握住翠玉砸下来的擀面杖。
“打
人还不将门闭紧,姑娘就不怕让你家七子落人口实么?!”
楚意有七分把握,自己的行踪包括与乐雎相识都被人透露给了春深台。不然怎会偏偏赶巧在她途径此处时,才要半开着门拿乐雎打骂?分明就是拿住了她不肯别人为自己牵累,想要惹她出来罢了。
“你们家七子真闲得慌么,日日想尽法子来折腾人?”楚意想着今日是走不出这陷阱了,索性把心一横,将话说个明白,将野撒个够,“叫她出来!虞爷今天偏要跟她论清楚!”
幼时不懂事,见不惯别人只称项籍为小项爷,偏要闹着让人也称她一声爷,自称虞爷也是阿娘和兄长花了三两个月才纠正回来。在下相她就是这般肆意张狂的轻狂性子,与张盈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入宫后步步关乎项上人头,才狠狠收敛。此刻当真是豁出去了地要胡闹,偏也就口无遮拦了。
翠玉被她不管不顾的疯样儿气得脸色涨红,嘴角憋足了得逞地坏笑,“我家七子哪是你这种下等**想见就能见的!真是反了天了,来人呐把这个擅闯春深台的**给本姑娘抓起来,和这个死丫头一块绑上去往死里打!”
“虞爷已然在此,何必再拖累别人!”楚意眼中是厉然决绝,一声喝斥从她喉咙里发出,掷地有声。
她极尽可能地从来抓她的人手中挣扎,护着柱上虚弱的乐雎。高台阁窗里她也分明地瞧见,张
盈妆容精致绝艳,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阴测测地遥望着后院里混乱的景象。
楚意憎恶这种被人俯视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她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将眼前这些蔑视作弄自己的人捏碎撕烂,可事实却反了过来,她身形瘦削,虽是干了几天粗活,可力气还是不敌四五个人同时来犯。很快就被按在地上,混乱中她的面纱落下来,生生以门面砸进了湿润的泥土里。
腥气儿和泥土的甘甜混杂在她鼻间,鼻梁上的酸意直逼的她几欲落泪。她宁愿咬破嘴唇,都不肯哭一声,不肯露出软弱的可怜姿态。
她的手脚几乎快被人拧断了,翠玉手里的擀面杖不知何时换成了带刺的牛筋鞭子,不由分说地狠命朝她背上一甩。
软刺一下子划开楚意背上的粗麻衣料,贴着她的肌肤蹭过。下一鞭更是狠毒,她细滑的后背片刻就印上了血痕。她嘴被脏布堵得严严实实,喊痛声生生咽下,她双眼疼得血红欲裂,只冷冷瞪着翠玉,仿若阴间永不瞑目的厉鬼。
本便是来救人的,可眼下,她竟却奢望着有人来救。
最好,还是那已救了她一次的人。
突然间,楚意的身边明显行过一道劲风,但只眨眼的一瞬,且听翠玉一声惨厉地哀嚎,扑通一声闷闷地栽倒在她眼前。温热的血飞溅出来,脏了她的额头眼角。
楚意怔怔仰起头,玄衣铁靴的胡亥提剑背对她而立,衣袍在风中
猎猎,凌冽的剑光明灭,他的侧脸稍显青涩苍白,眼角眉梢却是比他发冠上的青金石还要冷。
“杀…杀人……”
有帮忙摁住楚意的侍女正要失声喊起来,可胡亥的剑锋一扫,威胁性地逼在那人咽喉前,语意森然,“惜命,**才。”
如神祗,如修罗。
张盈气急败坏地跑下来,看着血泊里已经咽气的翠玉,脸色一阵青白一阵一红,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气急败坏地指着胡亥,尖声喝道,“大胆!春深台宫禁内当众杀害一殿掌事!卫兵呢!卫兵何在!给本七子拿下!”
“我看谁敢。”正在快速发育的少年个头不高不矮,长剑斜提在身侧,剑光再次晃过张盈的眼睛,晃得她误以为将要遭袭,慌忙用大袖去挡。
得闻动静的卫兵赶来,但都碍于是秦王最宠爱的小公子,不敢轻易得罪,面面相觑,进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