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出去时便已经惊动四座,眼下楚意气冲冲地跑回来,更是惹来不少人侧目而视。她却浑然不知,自顾自闷头往楼上的厢房而去,却是迎面撞上了正与人客套的虞子期和项梁。
“你这丫头,这是甚么场合还没疯够?”虞子期忍无可忍地拽住她胳膊,这下非要将她拘在自己身边,亲自看着。
虞妙意与萍儿喜冰两个一起追了过来,见楚意已经被虞子期拿下,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该忧。
幸而她余光瞥见与虞子期说话的正是楚意自己主张请来的吕文父女,便随机应变地浅笑,“原来吕公在这里,让阿囡好找。为了能见上吕公一面,阿囡可是求了我们好几日呢。”
只见吕公若有所思地捻须轻睨虞妙意,被皱纹挤压成缝的双眼仍是炯炯有神,他笑而不语,饶有兴趣地听虞妙意如何为妹妹的莽撞分辨圆场。
楚意尚在气头上,然虞妙意已将球踢过来,她总不能视而不见。便***道,“不知吕公是否还记得曾与先考允诺过,要为我兄妹三人看相?”
“确有此事,只那日拜见虞公,三姑娘却并不在府中,未能一观三姑娘面相。”吕文这么说,就是把责任推给了楚意。
楚意锋芒毕露,故作恍然而悟之状,“啊,原来是怪我礼数不周,才惹得吕公从那时起就再不登我虞家之门了,就连先考先妣的丧仪也只叫令嫒前来追悼啊。”
这话令吕文尴尬不已,忙道,“当日实在是家中有事抽不开身,三姑娘站近些,站到光底下来,老朽的眼神不大好。”
楚意本还想欺负欺负他这个没理的,却被虞妙意在袖子里使劲儿捏了捏手,只好顺水推舟,轻轻从虞子期的背影中上前一步,立于烛光下,一剪水瞳直视吕文。
吕文只笑呵呵地看清了一眼,瞳孔就吓得悚然一缩,好在他此生大风大浪见多了,自诩阅人无数,尚能勉强微笑,
“此时人多口杂,还请公子和姑娘稍安勿躁,待宴后老朽会命人告知姑娘结果。”
“那就麻烦吕公了。”楚意随性地点了下头,又对虞子期道,“女儿家不懂大事,便不在此打扰,徒增麻烦了。”
“知道就好。”虞子期无可奈何地说。
见楚意终得安分,虞妙意高悬嗓眼儿的心也能跟着放回腹中。然楚意面上神情依旧不好,不是掩不住的怒意,而是一种茫然无措的慌乱。
楚意挽着虞妙意的手臂与她往二楼而去,她将吕文方才看自己的眼神真真切切收在眼底,那般如同见了妖魁魔魂的恐惧,沟壑般纵横蜿蜒于脸上的纹路都在为之微微战栗。
这并非好事。
宴席直至子时,酒尽烛短方才散去。楚意倦倦回到家中,恨不得脱了外衫鞋袜就直接扑倒在软榻上酣然入梦。萍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半死不活的丫头拽起来洗漱更衣。
她这一夜多梦成魇,梦中自己孤身立于巍巍殿宇间,裙下是百官万民向她山呼万岁。却在刹那间天翻地覆——她裙摆都浸在了身后的猩红中,曾经对她俯首称臣的,全成了枯骨残骸,狼藉一地。而她手握沾满血腥的刀剑,推开了前方金黑色的殿门。
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梦魇尽头,是那个戴青铜面具的怪少年,在御座之上,朝她伸出手。
面具上雕刻的花纹里渗出暗红的血珠,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淌下来。
嘀嗒、嘀嗒。
楚意惊坐起来,竟是短短一瞬,就忘了所梦,徒留一阵心悸。萍儿正在摆弄角落里的水漏,春光从薄薄的床帐打进来,她糙糙抹掉额角的冷汗珠子,才慢慢出声唤萍儿的名字。
“甚么时辰了?”
“快要巳时了,”萍儿拍拍手,笑着回头,“姑娘可是又做噩梦啦?”
“还好吧。”楚意伸着懒腰起身,为自己倒了碗晾好的茶,发觉萍儿将高渐离所赠的曲谱
也一同搁在案几上未曾收起,便随手翻看起来。
三四行篆文收入眼底,楚意的瞌睡就醒了,甚至可以说是再次惊醒。她像是又发了疯症,连足袋也顾不上穿,趿拉着鞋履,披头散发地就冲出了闺房。
她绕了虞府池子半圈,跑到再熟悉不过的小院前。那里正有下人拿了竹掃在清理落叶,未曾料到她会突然造访,吓得险些把手中之物丢开。
楚意也不管他们的举止看起来有多反常,几步跨进屋中,其中空无一人,被褥茶具一应整齐如新,仿若动都未动过。她顿时心就凉了半截,窗缝里的光洒在她白皙光洁的脚背,她却暖不了她手足血骨。
“高先生呢?”楚意回过头,音中还带几分不敢相信的微颤。
院中的下人怕极了楚意的刁钻脾气,全低着头不敢回话。逼得她不得不压着火再问一次,依然无一人出声。
“高先生昨夜便出城了。”院外是虞子期负手而立,他不耐烦地蹙眉瞧着楚意,兄妹两人的表情简直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你为何放他走,他将毕生所作都交托给了我,你可知他这样做意味着甚么!楚意后知后觉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昨夜被那怪少年惹昏了头脑,这才想起宴席上她确然一眼都不曾看到过高渐离。
“高先生自有他心中所往。”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