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灵堂依着礼数走一圈,虞妙意也已命人在餐室中布置了席面。因虞家孝期方始,上桌的不过是些粗末小菜,吃惯了鱼肉的项籍当着虞妙意的面未曾敢露半点不悦,老老实实塞了半饱,方与她们姊妹拢袖于泥炉边闲话。
虞妙意随口客套几句,就借着事忙脱身。项籍不算贪心,见着人便很是心满意足,扭头又兴冲冲和楚意说起在燕地遇见的奇闻异事。可楚意心事重重,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兴致不高,他说着说着便也有些意兴阑珊。
“阿籍…你说函谷关内会也有人懂毒功蛊术么?”楚意突然冒出来的问题打断了项籍,将他问得一愣。
愣完方笑道,“毒功蛊术多源于我南方边地,秦贼篡天下,强以六国合一,九州内鱼龙混杂,你怎知那些个懂毒功蛊术的能人异士不会混迹进去?”
“他们要害阿爹阿娘,大可在江东便动手,又何必跑到戒备森严的关内,动作大了岂不是还要引起秦国官兵注意?”楚意蹙眉道,难怪当初虞子期不肯让她瞧见父母死状,就是算准她会放不下这个诡谲的疑团。
“你这是何意?”项籍问。
“我爹娘并非死于寻常流寇之手。”楚意四下张望,让萍儿在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才从怀中取出自己之前所绘
制的人像。
项籍一见,大惊失色,“怎会如此?你兄长可否知情?”
“自然知情,连阿姊应该也是晓得的。他们瞒我瞒得辛苦,若不是我落水那晚独自守灵时起了念头,怕是到死还将我蒙在鼓里。”楚意道。
她这么说,也不曾是在责怪兄姊,反而理解他们的苦心护佑。
“那你落水与此事可有干系?”项籍正经了脸色道。
“这倒没有。不过我落水之事我早已知道是谁在背后同我作的死,但还不着急跟她算账。”楚意顿了顿,又附在项籍耳边道,“我爹娘暴亡事关重大,兄长理应不会向项伯父有所隐瞒。不过你我自幼就被他们算作一党,他们定然信不过你那张漏风儿的嘴,也绝不会说与你听的。你便佯装不知,暗地里替我多只耳朵,还有甚么是兄长告诉了项伯父,我却还不知道的。”
项籍答应得爽快,“帮你不难,我留心就是。可是此事子期不想让你知道也是不愿你卷入那些纷争。你能独当一面固然是好,可终究是女子,越聪明越如蒹葭飘摇。”
楚意闻言,莞尔一笑,“我若不做,你怎知我是苍苍蒹葭,还是利剑一把?”
她眼神澈亮,是项籍从小看到大的笃定自信。
“亏得你瞧不上我这个玉树临风、能文能武的好儿郎
,不然与你这样自比为刃的女子携手一生,实在危险。”项籍大笑几声方休,“哦对了,我在燕地遇见了高先生,不日必将来访。”
“老师可还好么?”楚意眼前一亮。
“瘦了些,毕竟燕地疾寒,难免。”项籍说罢,起身正了正衣装,便和楚意别过,“不早了,我再不回去,恐怕我叔父就要遣人来拿了。”
于是楚意也跟着起身,萍儿为她取来无绣的素色斗篷裹好,方一前一后送了项籍出去。
江东甚少落雪,项籍前脚刚出去,便有一片皓洁晶莹的雪花落在了楚意掌心。她回过头,恰巧看见虞妙意亦静静站在回廊内,伸出手来接纷落下来的白。
“阿姊,下雪啦。”楚意高兴地小跑过去。
虞妙意望着生龙活虎的妹妹,浅浅一笑,“是啊,江东好像也是咱们家初至下相那年才下过一次雪呐。”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楚意还未唱完,却见阿姊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歌谣的意思不好,可不能胡乱念的。”
楚意想起后言唱的是国家危乱之际,百姓呼朋唤友携手逃亡,方作罢,正好到了她额伤换药的时辰,便与虞妙意入室。
雪后的时日过得越发快,转眼冬去春来。立春后的第三日,乃是楚意十七岁生辰,虞父生
前与项梁定下以为两个女儿招婿的由头,要于此日广邀天下名士俊杰,汇聚一堂,为她们相看良缘。这些侠者骚客并非随意而请,大多是六国曾经的士族,亦有不甘俯首于嬴秦之下的义士。就连之前项藉赴燕,也是在为此奔走忙活。
然而世事难料,名帖早已暗暗发出,不料时日未到,他夫妇二人竟遭此横祸。虞子期深知这一宴对父亲、对楚国意味着甚么,所以哪怕要冒着被天下人唾骂不孝不悌的风险,毅然决定遵循父亲遗志,大大方方地开席宴客。
虽是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说项,楚意全不是无理取闹之辈,自是明白兄长的苦心,而她心思敏锐,断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的整治吕荷的机会。
于是虞子期叫她过去书房商议时,她便立马向虞子期求了请沛县吕公携他那两个尚未出嫁的女儿吕媭、吕荷赴宴。
“姑娘若要借机报复,单请吕荷就好,何必多此一举,请那吕公和吕媭?”萍儿不解其用意。
“若我单请吕荷,兄长肯定会想起她和我之前的过节,不准我公报私仇。”楚意慢悠悠地解释,言语也不甚尊敬,“何况吕文那老滑头本是鲁地出了名的相士,阿爹在世时多次想请吕文为我兄妹三人相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