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才消下去的红潮又再上脸,好生尴尬。
秦琴笑了笑,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她伸长脖子过去:“秋官回来了?”
小椿小碎步的进来,说:“夫人,有人在我们家门口晕倒了!”
秦琴一惊:“那得赶紧出去看看!”
穷帮穷,心比心,在那会儿的农村里,民风淳朴。要有谁家门口倒下个陌生人流浪汉,主家多半都会带到院子里,给吃给喝,尽力施救,也好救回一条人命,给自己积德。由此而结下不少佳话。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秦琴也不能免俗,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家里人已经把那昏迷的流浪汉带进来了,安置在灶屋外面的廊下。
秦秋平也在,他一见到秦琴,就说:“我一回到家门口,就看到他。不是他动了动,我还以为是谁家牛车上掉下来的破布……”
那人又瘦又干枯,身上的衣服破烂成了布条,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秦秋平的小厮多喜用帕子蒙着嘴巴,皱着眉头,一口一口把参茶灌进那人嘴巴里。那人牙关紧紧咬着,一碗参茶喂得天一半地一半的,好赖是有点儿进去了,不多会儿,那人开始喘大气,秦琴喜道:“会喘气就好,有救!”
胸口几次起伏了一会儿,那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嘴里嘟嘟哝哝:“饿……”
秦琴就唤人把早饭吃剩的粥翻热了,把粥面上的那层粥油舀出来喂人。
这粥油最是甜嘴养人,那人一口气喝了半碗,那双浑浊涣散的眼珠子里,才算是重新有了神采。
“谢……谢谢……”那人有气无力的道谢着,刻在骨子里的温文味儿倒是散发出来了。秦琴耳朵动了动,倒是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多喜说:“兄弟,你倒在我们家门前,是我们家大少爷把你救进来的。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小姓徐……是儋城县南边……哎,不说也罢。横竖,小的也没有家了!再说是哪里人士,不过白给罢了。”
这声音,真的是越听越熟,秦琴心里有了计较,只是不敢相信眼前。所以她保持着沉默,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那边厢,秦秋平接受了那人的拱手拜谢,自己也拱了拱手,道:“客人不必客气。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刚才请大夫来给您请了脉,说是长期疲劳饥寒,伤了身子,虚弱而倒地。如今还请先不要急着说话,移步客房里去沐浴更衣,那边另备了清粥点心药汤,请客人自用。”
这些都是十里八乡约定俗成的礼节了,区别不过各家丰俭由人而已。
那人被多喜带了下去,秦秋平这才跟着秦琴进了屋,见到了时昀。
时昀满脸震惊,道:“不知道底细的人,就这么带回家里来,不怕他是坏人么?”
秦秋平一脸平常道:“为什么要怕他是坏人?他只是一个穷苦乞丐罢了,给一口吃的,算是给自家积德。”
时昀说:“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是山贼派人下来踩点望风的,回头引狼入室,杀光一村子的人。这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秦秋平就笑了,指了指头顶,说:“这个楼,四面都是我娘专门布置的‘燕子窝’,可以观望八方来路。还有我们村子里头的叔公叔伯们,都是武德充沛的……嗯,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但说到底,不能因为一点儿怀疑,就害了一条人命吧。”
时昀不吱声了,眼神闪烁,陷入了思忖中。
秦秋平也没有让他多想,转而聊到了公事。
秦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算了一会儿帐,处理了几件琐事。小椿过来道:“那位客人沐浴更衣好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人,那身衣服换下来臭得哟……只好烧掉,烧的时候那虱子哔哔啵啵的响,就跟炸爆米花似的!真是造孽,明明太平盛世啊,咋就跑出来这么个人呢!”
春花横了她一眼,道:“小椿,你自己也才吃了几天饱饭,就这么样子说话了!哪怕是现在京畿城北,万一农时不好,这样的人,难道还少了?不过京畿那些人更惨,一场大雪下来,跑都没有机会跑,直接冻成僵尸!也就是琼州天气暖和,到处都是吃的,才能让人跑老远了!”
秦琴放下笔,道:“好了好了,你们一人少一句吧。那人醒了就醒了,给点儿盘缠吃穿,打发他上路吧。我们家事儿多,没空搭理个闲人。”
小椿却道:“夫人,那位爷一定要感谢主家,说是不谢不走,讲礼貌是真讲礼貌,不过蛮固执的!”
秦琴一怔,道:“那行啊。可是秋官眼下没空,把他带过来见我呗。”
不一会儿,人带来了。
那人带进来,纳头便拜,“小的见过夫人,谢夫人和大少爷救命之恩!”
他刮掉了胡子,洗干净了脸,头发也剪掉了一些,扎成一个小圆髻,跟之前那个乞丐模样判若二人。秦琴越听越觉得声音熟,人也眼熟,可体型变化太大了,她不敢认。就轻声道:“举手之劳罢了。客人如今身上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那人虚弱地笑了笑,说:“有劳夫人关心。徐某算是捡回一条狗命。”
秦琴不禁问:“你,是不是徐观?大观奇货行的老板?”
徐观猝不及防地被识破,狼狈地躲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