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开了的姜葱糖水,只需要把熬得发软没味的姜葱捞出来,放在暗火中坐着,一直就是热的。
这是秦琴在家里惯常的做法,她本想照办煮碗,却发现瞿素清家里的炭篓子已见了底。
她一愣,才想起,煤炭是稀罕物。要么到镇上买,要么去山里自己砍了木头封起炭窑来烧。除非专门卖热水热汤的老虎灶店和茶寮,像她那样一直在屋角生了煤炉子热水的人,在十里八乡也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无奈,也就在姜糖水煮开,散发香味之后,把渣滓捞出来,把炉门关剩下一条缝,让柴火暗燃保温。
瞿梁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大姐,有劳你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秦琴问:“你现在还想要做什么?让我来帮你。”
瞿梁氏道:“把糍粑热一下,给大家吃了。都累了。阿清他们回来,再另做新鲜的吧。”
她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秦琴道:“那好。”
还是继续做糍粑,心情已然大不一样。把现有的草草捏好,上蒸笼蒸熟。秦琴掀开了米缸子,看着里面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糙米。这些米都长虫子了,黑黑的,在米堆里爬来爬去。她说:“现在割了青苗,等到水退了之后,再种二季稻……那你们吃啥?”
瞿梁氏说:“有啥吃啥呗。”
秦琴越发不好受,她知道,瞿素清还是村子里家境比较好的了。就连他家也这样,那别的人家怕是更苦……再没有什么,比揭不开锅可怕的了。
瞿梁氏又笑了,说:“大姐,你这次真的是雪中送炭了,有肉干,有菜脯,还有布……也没有想到,让你一来,就看到了我们放水淹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礼给你了。”
“哪里的话!千万不要这样说!”秦琴摆着手,“这样,等瞿族长和我男人回来之后。正好有件事情要跟大家商量,兴许这还是个机会?”
瞿梁氏不懂了,眨着眼睛,看着秦琴。
秦琴却已经从她带来送给瞿素清的礼物里,翻出了一条一尺半长的大红鱼干,一扫之前颓气,眼睛里重现了光:“好了。既然都那么大牺牲,那么辛苦了,就不要再在肚子上亏待自己了,我们吃鱼!”
“弟妹,振作起来!”
“活人怎么可能被尿憋死!”
变戏法一般,秦琴又从手脚麻利的打开一个稻草捆扎的芭蕉叶,露出一整条毛乎乎还带血的猪腿,瞿梁氏眼睛睁到最大……然后直揉眼睛。
秦琴咧开嘴,笑得几乎要到耳后根,笑中带泪:“吃好点,才有力气东山再起!”
……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看了一眼一边用斧子把干硬咸红鱼劈开,一边理直气壮念念有词的秦琴,瞿梁氏忍不住一扫愁容,笑了起来:“秦大姐你真看得开。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这股精气神,我就觉得再大的坎都能迈过去。”
秦琴说:“是这样的啊。我这边有个诀窍哦,怎么让自己的运气好起来的诀窍。”
瞿梁氏顿时支棱起耳朵听。
秦琴说:“你先做一身新衣服,去吃顿好的,再睡一觉。睡醒了穿着新衣服到人多的地方去转一转,运气自然就会变好了。”
瞿梁氏一脸疑惑:“这人都穷到没饭吃了,还做新衣服吃好的?疯了啊?我不信。”
秦琴说:“你下次可以试试。比如说外面割了这么多的青苗,总得想法子卖掉。不然就只好沤肥去了。你们卖青苗青草是卖到那里去?“
瞿梁氏垂着眼睛,思忖着说:“一般是到山下的白马井镇。那儿有马帮,收得起价。不然就只能卖给收草料的了,便宜很多。既然大姐这么说,我过两日下山就试试看。”
秦琴道:“对啊,家里正好现成的布料嘛。”
东拉西扯的,把瞿梁氏阴郁的心情给逗得开心了些。瞿梁氏看着秦琴麻溜利索的拔鸡毛,说:“大姐,你大老远的跑过来作客,本来应该我杀我自己家的鸡才是。还得劳烦你去找钱大娘,破费买鸡。真是不好意思。”
秦琴道:“算了,这有啥啊。你们才损失了一地青苗呢,等啥时候你们丰收了,手头宽松了,再请我来吃山珍八味好了。现在你不嫌我不讲究规矩就好。”
如果说客人到了还自己买菜,会有打主人家的脸面的意思在,所以秦琴才有这么一说。
瞿梁氏忙道:“当然不会啦。我会这么想,我才是王八蛋!”
她把光秃秃的鸡接了过去,说:“大姐,你先去烤火。让我来做饭。”
秦琴哪里肯,瞿梁氏拗不过,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做饭。等到汤锅里的酸汤鸡撒发出诱人的香味,蒜苗腊肉炒好了,辣椒肉片也炒好了,最后一道鸡油鸡杂炒小青菜,由秦琴亲自掌勺,刚刚入锅的时候,男人们回来了。
一个跟着一个,都跟泥人似的,高低起伏的叫人的声音,透着疲惫。
明湛走在最后面,身上衣服也最干净,可肩膀以下也淋了个湿透。秦琴把菜一起锅,盖上了锅盖。瞿梁氏把早就烧好的热水提了出来,把灶屋门一关,把男人们关在里面让他们自己洗刷干净了。
等大家吃饱喝足,情绪明显高涨了些,无关人等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