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似乎听说过,秦四奶奶也是成过亲的,新郎排行第四,大名就叫秦泗源。秦泗源还是个秀才郎。可惜好景不长,那秦四就在去赶考的路上被狼叼走了,被发现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吃空了。秦四奶奶哭昏过去几次,从此一心一意守起了节。
也因这样,秦四奶奶在村子里深得人敬重,有什么东西,族里一定会算上她一份。
那就奇怪了……既有人留粮,又有人照拂,为什么秦四奶奶要留下来等死?
直到此刻,看着秦四奶奶抱着那张旧喜被的模样,秦琴心里才隐约找到了答案……
在走回去的时候,她就走慢了一步,落在了秦四奶奶身边,状似无心地说:“秦四奶奶,你觉得我们家养着那俩雏鸟怎样?”
从红树林里带回来的两只雏鸟,一直养在家里。孩子们照料得细心,已长出了不少毛,蓬蓬的两坨了。这两天秦四奶奶也没少见它们,顿时温柔地微笑:“长得真好。那是白鹭鸟,没多少人养得住。老人家都说,只有有福气的人家才能养起它们。”
秦琴道:“我当初在红树林里发现它们,却是它们主动往我手里凑的。我本打算炖了它们给阿湛补身子,又是它们叽叽叫着,让小夏不落忍了,留下了。”
秦四奶奶就念了句佛:“阿弥陀佛,这是老天爷落下的天福星啊。那就好生养着吧。”
秦琴说:“可不是。我就寻思着,鸟儿也想要好好活下去,何况是人?”
秦四奶奶骤然沉默下来,眼神一阵乱闪。
秦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真的一心求死泉下相会,怕是黄泉底下候着的那个人,也会心里不安的。”
眼瞅着秦四奶奶眼角红了,秦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加快脚步往家里去了。
……
秦琴家的灶屋里,静儿正在做饭,把切好的饼丝往热油锅里一倒,“腾”的冒起一股油烟,呛得她直咳嗽。才比灶台高一点儿的人,翻动起锅里的东西格外吃力。
门口传来秦四奶奶的说话声:“静儿,让我来吧。”
擦了擦脸上横流的泪水,静儿惊讶地看着秦四奶奶走进来,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锅铲就被拿走了。慌得她直叫唤:“奶奶,这使不得!”
手脚麻利地翻炒着炒饼,另一只手抽空把切好了的配料均匀地往锅里撒,很快锅里传出了香味。秦四奶奶说:“嗨,这有啥啊。我是大人,总不能让你一小孩儿伺候着。”
“秦四奶奶,这……”
“就这么说定了!我也不能吃闲饭,对不?”
“是……”
开饭的时候,秦琴对秦四奶奶主动帮忙这事倒是毫不惊讶,只客气了几句。
炒饼很好吃,还能省了炒菜的功夫,只要配个汤就行。一家子吃得肚皮滚圆,吃过了饭,就要重新分配住的地方。
就这么着,秦四奶奶算是正式在这个家里住下来了。
第二天,秦琴起了个大早。今天要干的活儿不少,首先要把旧猪圈给修好,这件事不难,找几块破木板钉好就是了。
看着秦琴爬高摸低的,秦四奶奶就突了眼睛:“傻丫啥时候变得那么能干了?”
秦秋平说:“娘从前也很能干啊,她跟村里人干架,几时输过了?现在只不过是把力气用在正道上罢了。”
秦四奶奶哑然:“确实是……秋官,你手里的土给我递一下。”
“好。”
种红薯之前要先育苗,秦四奶奶负责把红薯切成两块,带芽点儿的一面朝上,秦秋平到后面开垦好的土地里打了一大桶土过来,把红薯往土里插。
看了一眼那黑黝黝的土,秦四奶奶不由得赞叹,“这土真肥啊,攥一把都能流出油来。”
“呐,秋官,奶奶跟你说。这红薯又叫地瓜,长得最快。七天冒芽半月长蔓,百天功夫就是藤蔓满地爬,能吃叶子能吃地瓜,浑身上下都是宝。”
秦秋平想到烤红薯香喷喷的滋味,直咽口水:“那我们还得三个月才能吃上地瓜咯?”
“差不多。只要你勤快点伺候,也能快一些。土地最不会亏待人了,人多用心伺候土地,土地就给人多少报答。”
到底是当过秀才娘子的人,秦四奶奶说话讲道理就跟唱歌似的,说得小孩儿们鸡啄米地点头不已。
院子里一片其乐融融的。
明湛算是最闲的一个,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可他手里也没闲着,取了一些竹子来,用砍柴刀破开,十个手指头翻飞,不知道要编些什么。
秦琴修好了屋顶,带着两个女孩儿把旧猪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床板也一张张拆开了放太阳底下暴晒。这才消停了。
秦四奶奶育好了秧苗,就去做饭,自从她接过了掌勺活计,加上秦琴时不时的去赶海,回来总有收获,家里的饭菜也合口味了很多。
这天坐下来之后,秦琴忽然一怔:“静儿,冬雪,你们原来长得这么好啊?”
这两个丫头,静儿十三岁,长了一张小圆脸,眼睛亮如黑豆,圆嘟嘟的小嘴唇,头发黑油油的,稳重温柔,观之可亲。冬雪才十岁,随了明湛,身段高挑,肤色雪白匀净,浓眉大眼,唇角天然上翘,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