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不开餐,盯着久了,就有一只只不安分的小手禁不住偷偷捏个豆呀、揪个肉块啊,往小嘴巴里塞。
父亲突然在帘子后面出现了,平时被母亲管教得坐有坐相、不准偷吃的孩子们,马上把小身子坐端正,小嘴巴也紧闭上,以为这样就掩盖住偷嘴。
刘启看向李尚宫,“怎么回事?”
李尚宫知道在询问什么,现在王阿渝不是连饭都不吃了么。
于是把今天栗美人到来的事说了一下,只说她来了,但没听到说什么。
刘启就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估计以栗美人的脾气,没说太中听的吧。
阿渝这是给她吓住了,想找自己要一道将来保命的诏书,估计就是万一自己早崩了,她怕]在宫里待不住,能拿着遗诏到胶东国做王太后去。
关东诸藩王之母,无论皇帝在世或驾崩,一般都会被强制要求待在长安汉宫里,极少能去儿子藩国里做王太后。
一是怕诸王造反,长安没了人质;二也是怕太后到了小藩国,无人制约乱来,万一生活放荡,会给先帝抹黑;再放荡生出了孩子,皇室该将如何对待这种孩子?
本没有皇族血统,却因为是王太后私生的......
按隔壁始皇帝的做法,对母亲在外私生的孩子,一律处死,否则没有皇族父系血统的孩子一旦也提出继承大统,皇室会乱成什么样子?
所以,即使皇帝崩后,后妃离开汉宫也很忌讳。
迄今为止就一个例外,就是薄太后,当年高帝驾崩,她竟被吕太后恩赐,能到儿子的代国做王太后,也是因为平素与吕太后的关系不错。
代王刘恒又娶了吕氏女为妻子,夫妻关系和睦,所以才能放心放出去。
现在王阿渝竟向刘启讨要一道将来要出宫做王太后的诏书,这其中的意味就太多了。皇帝的脸当即就拉下来了。
“妾仅是一说,陛下若为难,忘了妾的话便是。”
然后再把那件项链拿出,挂在自己脖颈上,脸色一转,刚才的阴郁散去,又恢复了平时柔情似水的模样,牵了刘启的手,“吃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两人一进前厅,食案后面的五个小脑袋都抬了起来,抿住小嘴巴,装着没偷吃的样子,刘越的左腮帮子还鼓鼓的,小女儿手里还捏着一粒豆,竟都松了一口气。
孩子们偷吃怎么办?还装得那么无辜。
不办,爹娘都当作没看见。
刘启一坐下,拿起餐匕,说了句“开膳”,不用看也知道,年龄小的左手横握箸当个幌子,右手就上去抓了。
从小野猪以上,才会正经用匕和著,而且那些案子上会让他们吃得到处都是。
除非谁把盘盏推倒了,否则王阿渝也不会管他们,只管挨着刘启,见双耳杯空了给他斟上淡酒。
孩子吃饭,如何吃,刘启不让管,反正各自面前都有相同的餐食,自己吃,乱成什么样,自己看着办就好了。
吃完后,刘启会扫视一眼,看看下面各自的餐案。
孩子们都知道要检查的,也都把掉在案子上的菜叶或肉沫再捡起来塞进小嘴里,油渍也会悄悄用袖子抹了,留个光洁的案面。
王阿渝告诫过他们多少次了,有油渍不要紧,不要用袖子抹,衣裳比案子难清洗。
但孩子们好像更在意餐毕后父亲扫过来的目光,所以用袖子或衣襟悄悄抹的,依旧照抹不误,即便抹到脸上,案面也会干干净净。
然后刘启再扫一遍孩子的脸,越小的越上面什么都有。忍着无视了,让下人带下去清洗。
每次晚膳都这样。
孩子们很乖,在母亲面前可以各种撒娇各种出格,但在父亲面前,绝对都是好孩子。
这是慈母严父管教下的结果。
刘启很满意,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一个家里,儿女总要知道该怕谁,该腻歪谁,这样才长不歪。
香暖的寝室里,王阿渝把刚才补好的柔软汗泽给刘启换上。
继承了先帝节俭生活的习惯,刘启除了祭天祭祖等重要日子,平时穿衣也是节省,虽不至于像孝文皇帝那样晚上点灯做活都嫌费灯油的地步,但确确实实不浪费,不骄奢。
这也是给前朝臣子做榜样,除了前两年平叛七国时,打仗要花钱,田赋给提了上去,现在又太平日子了,还要恢复三十税一,继续休养生息,涵养百姓。
作为生活在长安的权贵,所有民脂民膏均来自百姓的赋税,食利阶层少铺张浪费些,下面庶民的日子就好过些。
刘启面容有些端着,坐在榻上还在等王阿渝讲讲栗美人来时的情景,越想越感觉她要的那道诏很突兀,细思极恐。
但王阿渝偏不,只字不提,过去了就过去了,只管温柔地给刘启捏肩,松松劳累的筋骨。
有些事,不需自己提,有人会向他讲的,比自己讲出来更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