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了她太子之位又如何,人终究不想回来。
在太子之位宣告的当天,他不来她的殿庆贺,却携手一个宠妾去了当初他们相会的地方。
他这是在她心口上插刀么?
诏封太子那一天,他还同时封了王阿渝的儿子。
她本已不想再提―—但他怎能偏爱一个女人到这种地步?!
以往哪朝哪代,典封储君,为表尊贵,不都是单独行封的?
他不,他在封太子时,还随手加了一个十皇子刘彻,在同一天,难道是期望未来的朗朗天宇中,要出现日月同辉的景象么?
好,十皇子小,宠爱就宠爱了,她可以不计较,但他万万不该,把头一天的庆贺,不放在太子的母家,而是单独携了王阿渝以示他的恩宠。
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于是开始的誓言:要好好的,要平静,要无视,要忍耐——顷刻间就崩塌了。
栗美人掀翻了案子,盘盘盏盏滚落地上,青瓷花瓶摔得粉碎。
当时新晋太子刘荣刚走进院里,本是奉母命来陪父母进膳的,但听着母亲在殿里啜泣,摔东西,失控地咒骂......
看着高高的台阶和巨大的阴影,刘荣心里叹息一声,本就有些怯懦的,于是转身,悄然退回学堂,继续去修习典籍。
那天,初夏的火烧云,把一层层深浅不一的赤金色,如数抖落进波光粼粼的蓬莱河里,仿若照着菱花镜自赏的炭火,瞬间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眸。
刘启与儿子刘彻站在氤氲着水汽的栈桥上,清凉的晨风吹拂着袴榆轻薄的袍裾,父子两人惬意地向远方眺望,同眺的还有一只巨大的肥兔。
这兔子大到何种程度,像煮饭大釜的体位,连蹦都蹦不起来了,耳朵也无力地耷拉着。
当年本是野生,随刘启狩猎北巡时,用衣袖带回来的小兔崽,几年之后,竟放肆地把自己吃成这种憨憨的雍容肥硕之态。
王阿渝站在窗牖里,看着栈桥上最动人的风景,女子的幸福莫过于此了。
男子最大的深情,就是无时无刻挚爱你的孩子,也就相当于爱着孩子身上另一半的你。
女儿们也被接来了,她们来得少,都在院子里忙着追小兔子。
据说臃肿的大肥兔在自己回太子宫后,就和另一只抓来的母野兔生了一窝又一窝,后来小野兔们长大后,有到外面自行觅食不回来的,大肥兔都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在明镜台,也没人伤害它。
它和母兔也不知生了多少窝了,据说那只母兔两年前失踪了,不知是住烦了水边,回归了自由山林,还是被别的公兔拐走了。
有苏小鱼这个保媒拉线的在,大肥兔也没寂寞太久,很快又抓来了一只新母兔,两只又和睦相处,一直做伴到现在。
它们都不认识自己,连大肥兔也似乎忘记了自己这个救命恩人的存在,但好像都认得小野猪,一见面就滚圆球似的,大大小小都追着他的脚步跑,现在大肥兔拥有特权,一直追到栈桥上同看风景去了。
苏小鱼解释说:因为兔兄与王上熟识,所以一见面就会过来打招呼。
自从小野猪被封为胶东王,苏小鱼等内侍就已改口背后称少主为“王上”,就像朝臣背后称刘启为“圣上”一样。
“彻儿常来这里么?”王阿渝还奇怪,自己从没带他来过这里。
这几年光顾着生孩子养孩子了,从小女儿后,又是王儿姁的孩子刘越接上,过去几年连个踏青消夏的时间都没有。
“王上跟着圣上倒过来几次踏青和消夏,因夫人在殿里繁忙,所以没有告知夫人。”
这本是刘启做太子时夏天常住的地方,甘泉宫是皇帝及后宫之人常去的,随着刘启年长,自是避讳,住习惯了自然就常来这里。
他不带自己不要紧,主要是他带了小野猪来,其实就如带自己一样。
也可以理解为,带了小野猪来,就不会带其他女子来了,说明他没在这里再度良宵。
她推开门,迎着畅畅的惠风,也走在木桥上。
火烧云已退了大半,蓬莱河上渐起灰蒙的苍茫之色。
刘启指着远处有些模糊的八角亭道:“在那里,我当年像你这么大时,曾经坐在里面,当时你大母也在,她对我指着这里的院落说,这地方夏天住一定很凉爽。那年夏天,我就第一次跟着你大母夜宿在这里。”
他说时充满了深情。
他口中的大母,应该是他的生母,当年代王妃因与吕太后是至亲关系,代国离长安又近,应该经常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吧。
王阿渝记得在文牍里看过,明镜台最早是没有名字的,仅仅被当作一个不起眼的歇脚处,应该是刘启后来自己起的吧,为了纪念他的母亲。
也怪不得前几年曾经偶遇到窦皇后来踏青,她只绕亭走,而不肯进亭歇息,估计也是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