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到了,不知是由于病痛的缠磨还是环境的困顿,与其他少年的兴奋欢快相比,肖剑尤其得沉静和郁闷。
也怪不得他如此,现在他们整个家里的氛围都与往年的气氛不同。
先不说那位兼职保镖的司机同志,按照郑敏的授意,堂而皇之地入驻客厅,用很明显的架势表明,他会尽责尽职到别说是人,哪怕有个苍蝇也休想从他眼前溜出去。
也不论肖剑的姥姥,姥姥爱爆棚,每天长在肖剑的卧室,三分钟一口水,两分钟半勺粥,也不管肖剑习不习惯,喜不喜欢,一句一个宝贝,一口一声眼珠儿,恨不得把她这十几年无处安放的慈爱统统塞给自己这位唯一的外孙子。
单说肖影这个粘人的跟屁虫,难得遇见哥哥这么老实地待在家里,兴奋得不行。姥姥刚把饭碗拿出去,她就跟听到号角声一样冲进肖剑的屋里,先是瞪着她稚气未脱的大眼睛,确认了哥哥今天的属于霜打了的气势。然后自动弹跳出弹簧样的他弱我就强的设置,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启随心所欲模式。别看她是个小女孩儿,破坏力绝对不亚于那些上房揭瓦的半大小子。简直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势不可挡,所向无敌。
三十秒,书桌上已经空空如也。一分钟,衣柜里已经狼藉一片。三分钟,三十几平的空间已经成功得分不出哪里是床,哪里是地板。
姥姥本来还跟在她后面收拾,可是,奈何肖影的小手倒腾得太快,姥姥的手速在肖影面前根本不够看。
姥姥长这么老也没见过这么顽劣的女孩子。惊诧之余,真想发一发她久违的老脾气。
可是,然而,虽然吧,肖剑是姥姥的亲外孙,郑敏也一再强调姥姥是这个家里最具权威的人。可毕竟郑敏不是姥姥的亲闺女,所有的尊敬和寒暄根本不能消除姥姥心头的那种失落和距离感。要不是自己的亲外孙病了,她着实放不下心,她才不会来到这里,别扭地眼睁睁看着这家里的小祖宗肆无忌惮地调皮捣蛋。
试图善后失败后,姥姥只好喘着粗气,靠在门上“观战。”
听之任之,顺其自然地任其破坏之,要不,还能怎么办?
肖剑的情绪糟糕极了,他的胸口又痛又闷,他真想大声地呼喊。可是,这是在家里,肖影还小,他的姥姥也在,他不能让她们害怕和担心,他只能安静地坐着,看上去心平气和,平静淡然,好像既无病痛又无挂碍。
肖影在地上把能倒腾的东西都倒腾了个遍,接着又顽劣地爬到床上。放肆且得意地扑到肖剑的被子上。
平整的被子立刻褶皱丛生,看上去像让人难受的老树皮。
肖剑幽幽地起身,把床彻底让给了肖影,然后,把自己投进沙发里,看着窗外幽邃的天空,一脸的生无可恋。
一开始,他还盯着一片恍如灰白的云彩,渐渐地,他的视线渐渐飘忽和分散,分散得虚无和空泛。
然后,他就成了一个木木然然的呆子。再然后,他又在那里幽幽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丝幽淡、轻松、舒服,却又类似于痴迷的让人不明所以的笑。
姥姥担心他坐着不舒服,看过来却发现他表情并没有痛苦和难过,他好像还在微笑,只是他的目光迷离,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
姥姥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明澈的玻璃被窗帘遮住了一角。
窗外的天依旧阴沉沉的,一点也不晴好和明朗。更有甚者,虚无之余好似增添了一丝莫名的类似于烟雾的缥缈。
大年初一,农村有起五更和拜年的习俗。凌晨四点甚至更早一些,女人们就已经开始开火煮新年的第一顿饺子。饺子是除夕包好的,煮得爽当,吃得也都快速。尤其是小孩子,吃不了两个,就开始撂下碗筷,在旁边催促或者纠缠。这时候,最讲究吉祥喜庆,父母即使再烦,也会耐住性子,对自己的猴孩子努力做到不打不训。
草草吃完,再给家里的诸个神位,祖宗牌位续上香烛,给自己家的神灵祖宗以及老人磕上今年第一个响头。然后,开始走街串巷地到老辈人家里拜年。
走在大街上,冷风嗖嗖,却随时可见裹挟着棉衣,却热情洋溢的人。碰了面,平时再不对付的人也会笑容可掬地打两声招呼。
这是人情也是规矩。
过年了,许多人家家门口都挂上了各式的彩带或者红灯笼,许多的人家也会在院子里撒上些芝麻秸,过来拜年的晚辈踩上去,噼噼啪啪的既显了节节高寓意,又很热闹和喜庆。
那些催着大人出门的小男孩儿此刻也如愿以偿地跟着父母去本家的叔伯等长辈家里磕头拜年。他们自然不在意什么传统,什么礼数,他们关注的是婶子大娘慢悠悠地极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几角的压岁钱。
也有的孩子注意的是这家的桌子上,一改平时乱糟的形象,有模有样地摆放的两样平时舍不得的干果或者糕点。胆大的会自己上去抓两把。腼腆的则在主家客套递过来的时候接一些。
因为压岁钱会被没收,吃食也要分给比他们小的弟、妹。所以有些孩子更期待这家长辈分发给他们鞭炮或者甩炮儿。
有的男孩子大胆却没有耐心,也不顾自家母亲含义深刻的眼色,(当然,天色混黑也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