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大寒，忌远行，宜丧葬嫁娶。
从八爷那里拿到二百两的赏金之后，四个孤儿将花姐送上了山。坟是请城里的木工修的，桃子又亲手给柳鸿飞父女挖了坟，就地掩埋之后，四人便搬进了八爷赠送的宅子。
桃子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有花姐离世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残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带来的内疚之情。
以至于整个下午，她都坐在门口台阶上发呆。
严寒将八爷送的那件羊绒大衣披在桃子的身上，才在她旁边坐下。
“我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桃子摸着身上柔软的皮毛，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但为什么呢？我就是高兴不起来。”
严寒道：“柳鸿飞是无辜的吗？不是，他杀的那六个盐铺伙计，才是无辜的。刘八爷更不是无辜的，他手上沾染过的鲜血，比柳鸿飞多一百倍……同样，我们也不是无辜的。”
“接下来，我们要步入的，是一个充满暴力和鲜血的世界。”
“我并不准备当个畜生，但也清楚，在这个新世界里，如若我们的心不够硬，便无以立身。所以，你还可以选择……”
“如果你不愿意陪我们继续走下去，我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并每月也会给你一大笔银子，让你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你寒哥哥会永远记得，记得自己卧病在床的时候，有个妹妹在冬天下河捞鱼，给他补身体；永远会记得自己即将死在柳鸿飞的剑下之时，是谁强忍恐惧和内疚，提着刀去救我于危难之间。”
桃子抱住严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寒哥哥你去哪儿桃子就去哪儿……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严寒轻抚她的后背，点头又继续开口。
他的声音很小，与其说是在开解桃子，倒不如说是在向自己讲述：
“古往今来，好人都是不该有好报的，所以我们如果要做好事儿，那就不应该奢望获得奖励！同样，我们不为恶，也并不是因为这世界上真有什么神佛会送我们下地狱。”
“而是因为我们是人，会对他人遭受的痛苦感同身受。”
“若你选择当个好人，那就要有广阔的胸襟，近善而远恶。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伪君子只会遭人不齿，最终为家人和朋友所抛弃。”
“若你选择承受一定的恶行，那就不能做给自己找理由的懦夫，因为连勇气都没有的恶徒一定活不长。”
严寒就是这样的人，他总能说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话，让你豁然开朗。
也许在成为孤儿之前，寒哥哥也是某个大家族里饱读诗书的公子哥？如果不是有这样悲惨的遭遇，寒哥哥一定比那些每天逛青楼的世家子弟优秀一百倍！
在严寒怀里哭过之后，桃子觉得好受了许多，严寒这才叫她去洗澡。
寒意尽去之后，冻疮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桃子从未有过如此舒适的体验。新来的丫鬟叫做萍儿，她为她披上柔软的浴衣，还称呼她为小姐。
当她来到客厅，严寒三人已经早就等在那里了，满桌子都是隔壁酒楼刚送过来的饭菜。
那条青鱼足足有一米长，被滚油爆得金黄。
那肘子被炖得软烂无比，一筷子下去，油水直往外冒。
桃子从来不知道，青菜和着白油炒出来也可以这么好吃。
桃子从来没吃过牛腩，更不知道这种肉和着萝卜一起烧，是这等让人难以想象的美味。
桃子也从来没见过瘸子这等的狼吞虎咽，没见过总是愁眉苦脸的瞎子笑得如此开心！
这一刻，桃子的心中升起了一团火。
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幸福过。
是了，为了这个！
为了保护这幅画面，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她也无所畏惧。
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后，桃子明白，这就是寒哥哥口中所说的勇气。
这一刻，桃子无比真切地体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