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跑也跑不远，不是去言辞府上，便是回凤亲王府。
温如玉如此笃定。
然而，她猜错了。
言念离开时是中午，身边一个人都没带，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温如玉彻底坐不住了。
她想给言念自由，所以任他出门也不多问，可若是言念再失踪一次，她真的会疯掉。
新春之际京城鱼龙混杂，温如玉没有犹豫，除亲兵外还调动御林军迅速封锁城门，火光从王府开始分散遍布全城。
天色尽黑后，仍没有言念的踪迹，温如玉站在朝阳殿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思索良久，转而下令将人全部都撤回来。
让裴瑜把鸟笼提来，温如玉动作有些粗鲁的将正在喝水的锦雀抓出来，微微收紧手。
锦雀难受得奋力挣扎，可对上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睛，吓得勾下小脑袋，埋进翅膀下。
“小东西，”温如玉揪住它头顶的羽毛，将鸟头拽起，冷声道，“你主子不见了，孤知道你听得懂，带孤去寻他。”
“咕咕？”
“你要是找不到他，趁他如今不在府上，孤把你的羽毛全拔了，开膛破肚上火烤。”说罢，温如玉手收得越发紧。
“唧——”
巴掌大的小锦雀，在感受到死亡威胁的瞬间，发出尖利的叫声，狠啄温如玉的手背。
温如玉面不改色，抬手就将它抛上天，得了自由，锦雀慌不择路的振翅飞出了王府。
温如玉踩着院中的石桌，借力两步跃上墙，紧追而去。
锦雀脚上的金环，不但有凤亲王府的图腾，还带有一股异香，且只有温如玉闻得到。
还有一件事温如玉从未告诉过旁人，她的嗅觉很灵敏，普通人闻不到的，她全都能。
她在很久以前就察觉到，这只锦雀时常出入言府，虽有些猜测，但她并未放在心上。
说到底，这京城底下的人安不安分，没人比她更清楚。
这锦雀小虽小，飞行速度却很快，追了不一会儿，它就出了城，随后一头扎入山林。
大约半炷香后，温如玉落在一道青石小阶上，周围都是厚厚的雪，唯有此处有足印。
温如玉皱了皱鼻子，四周看了看，沿着青石小阶往上。
菩提寺。
温如玉站在门前，一眼望到里面的大雄宝殿，殿中神像宝相庄严，下方跪了一个人。
耳边是悠远的诵经声，鼻尖萦绕的是檀香，言念穿着单薄的素衣，眉眼间虔诚平静。
突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罩到身上，言念惊得睁开眼。
仰头看到面前的温如玉，言念脸色变了变，连忙起身，拿下披在身上的外袍归还她。
“殿下快穿上。”见温如玉只剩中衣，言念完全没想过他这个行为有多么……不一般。
原本折腾这一遭，温如玉有些生气，可她现在震住了。
“殿下多大的人了，”言念毋自说教，“也不知多穿点。”
中衣外就穿件外袍，瞧这发丝上都还带着雪雾，再是年轻再是体热，也不该如此……
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思绪戛然而止，言念呼吸一滞，倏地松手往后退了退。
温如玉穿多穿少，温如玉冷或不冷，都与他无甚关系。
他为何要在意？
抬头对上温如玉的眼睛，他慌得只觉自己如溺水一般，胸口沉重得怎么都喘不上气。
温如玉眼皮一跳，莫名其妙的，她竟从言念眼中看到了一丝退意，即便只是一瞬间。
“阿念，你在想什么？”
温如玉往前一步伸手。
“别过来！”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言念慌张的直往后退。
全乱了。
错到底了。
接连三日被温如玉缠着，日日听着她唤夫郎自称为妻，言念从一开始的羞怒，变得越来越恐慌，也越发不敢面对。
所以他甩开暗卫，也不带一个侍从，逃来这偏僻寺院。
他只想冷静冷静，可这人像是长了狗鼻子似的，闻着味也能寻到这荒山野岭的小庙。
他明明是想躲，可看见温如玉的第一眼，他脑中浮现的竟是担心她受冷，而非其他。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也从不去想，更不允许自己忘记这么多年所受之辱，只当与温如玉的婚事是他复仇的第一步。
皇室权力斗争尔虞我诈，人人都披着几张皮，但没有一个人像温如玉，她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像一朵纯白之花。
很美，很干净。
而他，会被她吸引。
可这花下是带着血的。
她是景元帝的女儿，是他的仇人，更是……他的皇姐。
一直以来有意忘记的，午夜梦回令人作呕的，在这一瞬间如滔天巨浪一般涌入脑海。
他怎么能忘了，他与温如玉，与温琪，与景元帝，都是来自于一个人的血脉，他是皇族嫡出皇子，更是先帝遗孤。
他与温如玉，是姐弟。
他与温如玉，是不伦。
不伦……
有什么轰然倒塌，言念僵在原地，连眼泪落下也不知。
晶莹的泪珠砸在地上，满是水雾的眸子看向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