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像是用尽了全部气力。
那个昔日笑颊粲然的姑娘，那个笑得没心没肺总是满腔赤诚的姑娘，那个方才在婚礼大厅之内宛若鬼魅凄凉的女子，都瞬间只是零零散散的碎片。
面前的苏婉若，刚毅而冰冷。
阿羡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弓弦，木质的坚硬弓身在此时深深嵌进了他的掌心之中，几乎要陷入皮肉。
胸腔之中恍若被倒灌了银铅，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明明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明明早就设想好了她的一切反应，为何真的到了此时，却是觉得心痛不已。
江慕辰已经昏睡过去没了意识，苏婉若现在也无力能够挪动他。
不等阿羡做出反应，苏婉若便是抄起江慕辰手中的长剑，直接就狠狠的朝着阿羡那边投掷而去。
可是无奈她已经失去了气力，纵使咬牙切齿竭尽全力，那剑也不过是堪堪飞出了数米，就落在了地上。
但是追着她的一众朝阳郡主的护卫却是因为她这个举动而停滞住脚步，想必是还对方才婚宴之上的她有所顾忌。
袖中还有一些迷魂散，苏婉若乘机把最后一匹白绫抖出，迷魂散也在这一瞬洒落出去。
那些人见状都惊慌失措的捂住了口
鼻，而苏婉若也于此趁机上马，扬鞭而去。
她纷飞的衣裳已经不是雪白，上面混着污浊不堪泥土和鲜血，整个人恍若支离破碎。
而她的声音却从风中朝着阿羡横贯而来，振聋发聩。
“佚羡，江慕辰他若是死了，我便是要你偿命。”
在一路颠簸的马背上，苏婉若弯下腰，死死的攥住自己的衣襟，用银针扎向了自己的穴道，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克制住心口那阵阵蔓延的痛，锥心刺骨一般。
看着面前崎岖的山路，恍若是通往隔世之地。
“不用追了。”
阿羡冲着那些抬手，让他们止住追踪。
“可是驸马爷......”
带头的侍卫面色为难的看着阿羡，却是被他冷艳扫过，瞬间就止住了话语。
“我已经不能做你们的驸马爷。”
看着苏婉若的白衣渐行渐远，直到远处密林遮挡，已经是全然看不见。
阿羡的双眸也随之沉然，飞身下马，去扶起地上的江慕辰。
“我送他去江家药铺。”
带着江慕辰上了马，便是转身策马而去再不理睬那些侍卫。
转身的瞬间，他的视线落在掉落在地面上的那把剑上。
——阿羡，你看我让人打造了一对剑。你离开之前拿着吧。你一把，我一
把，咱俩的剑都是一对儿。
想起四年前他离开之前苏婉若拿着剑对自己笑脸盈盈的样子。
而如今，属于她的那一把剑，却是被她扔在了地上。
阿羡知道，苏婉若刚才投掷出剑的瞬间，她眼底的恨意浓郁，她那时是真的想杀了他。
已经做到极致了。
他答应楚文轩的事情也已经办到了，而江慕辰所做的事情也做到了。
一切计划行云流水。
可是他却是丝毫没有喜悦。
——阿霞，我恨你。
曾经的直言不讳的喜欢，变成了恨意。
十年的情谊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泡影。
每每策马一步，都感觉自己的身形聚散。
身后传来衣衫厮磨的声音，江慕辰慢慢的直起了身子坐正。
伸手捂住了自己胸前露出的箭尖，微微的皱起眉。
“你没事吧。”
阿羡收回了思绪，微微侧眸对身后的江慕辰说道。
“无碍。”
江慕辰低垂着眸子，烟波中流转的全是黑色的暗潮。长睫微颤，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下朝阳郡主应该是会信任你了。”
语气平淡。
“嗯。”
阿羡沉声应答，手中拽着缰绳的力度加深：“你的伤势还得持续一段时间才行。”
“我知道。”
说罢，江慕辰便是伸
手就把那箭给拔了出来，霎时间血液飞溅，整个前胸后背的衣衫都是可怖猩红色。
他捂住自己的伤口，唇色越发苍白。
“婉柔看见又要难过了......”江慕辰苦笑着喃喃自语。
浓厚的血腥味传递到了阿羡的鼻腔，他皱着眉头看着前方。
大敌当前，无奈之策。
他和江慕辰别无选择。
对人心狠，对自己何尝不是心狠。
长阳山上，云雾缭绕。恢宏大气的玄道圣像雕刻其中，地面铺陈汉白玉石为基，石门玉柱，彩環重檐，盘龙凤绕，八十一根红楠木支架其间，上绘有各类瑞兽，栩栩如生，煞是浩然壮观。
长阳山内的正殿之中，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少女跪在地面上，长发一直垂落到了腰际。
她白色的衣服已经变得灰蒙蒙，上面还有可怖的鲜血，就连垂落在两侧的手掌之上，都是已经干涸的褐色血液。
四周围满了清河盟的人，一个个面色凝重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