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月正是槐花开的季节,一串串雪白压满了枝头,地上已铺了一层——明明是那样纯白无暇的花瓣,却甘愿落在脏污的泥泞中。
沉寂的眼盯住那正好落下来的一朵槐花,他不由自主想到昨晚见到的她。
她的皮比那槐花还要白许多、柔许多,不需阳光照耀,就有一抹淡淡的光晕附着在上。
是娇生惯养才会有的皮相,无比娇嫩,无比金贵。
据说冯家公子很宠她,有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个想着她——连要去边关这样的大事,也是头一个跟她说。
如今冯公子要走了,没了依仗的她不仅会被公主欺负,还会被其他人欺负。
那些曾经吃过冯公子苦头的人——会一个一个找她算账。偏巧她又生得漂亮,又是女儿身。
花怜月眸色渐渐阴了下去。
轿子停在鸾府门口,东厂侍卫刚要上前一步掀开车帘请鸾姜下来,就听里面传来懒懒地一声:“直接送进去吧,我不想走~”
东厂侍卫震惊地看了轿子一会,忽然弯了腰,拱手道:“是。”
——寻常人但凡跟东厂扯上一丁点关系都要迫不及待的拉开距离,生怕被人误会自己跟东厂的特务杀手或下贱的太监是一路。
这群人面上唾弃东厂,提到这两个字就像脏了舌头,背地里畏惧东厂,求神求佛不想被东厂盯上。
连他们这些下边有把的侍卫,也很难找到另一半,对面一听见‘东厂’两个字就避之不及。
除了同僚,他已经很久没被谁用正常眼光对待过了——这位鸾小姐,不愧是厂公看上的人。
呃,厂公看上了吗?
哪怕小姐经常一夜未归,但谷雨还总是夜夜担心着。
她一听说有人把小姐送回来了,她饭吃到一半也不吃了,提着裙摆就玩命儿的往外跑——一
看见小姐从一顶很大很阔的轿子里出来,谷雨咽了咽口水。
她放慢了脚步,略显端庄地走上去——这轿子非富即贵,她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必不能给小姐丢脸了。
鸾姜本被东厂侍卫扶着下轿,手还没松开呢,一见到小阔耐谷雨过来了,她唇一勾,故作委屈的朝对方伸过去:“谷雨,来扶我一把,坐久了腿软~”
谷雨立马上前去接过小姐的手。
中途不小心碰到东厂侍卫那只明显要大很多、热很多的大手,她心中一跳,赶紧垂眸当作不知道。
东厂侍卫后退一步,他并不觉得鸾小姐娇纵,反倒是觉得鸾小姐到家就跟丫鬟撒娇这种行为还挺可爱的。
“那,属下告辞了?”
鸾姜摆摆手:“走吧走吧,路上小心啊~这么大个轿子招摇过市,别被不长眼的市井泼皮当作肥羊宰啦。”
——轿子上有东厂独特的图案,再不长眼的乞丐也该认得东厂是什么人。
东厂侍卫忍了忍笑,答:“是!”
笑眯眯望着一群杀气腾腾的红衣侍卫远去,鸾姜干脆闭上眼,把身体完全靠在谷雨身上——
谷雨被她靠习惯了,老老实实半抱着她,无奈道:“小姐,您这又招惹了哪路神仙?我看他们都不是好惹的!”
若是从前的谷雨,见到一大群带刀的人肯定吓傻了!
然而这些年跟着小姐到处见识过,她也学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总而言之,不能给小姐丢人!这是她做人最重要的一点。
“哦,东厂~”
鸾姜嘴里嘟囔着说,看起来像是困极了。
谷雨却一个激灵,浑身僵硬——哪、哪儿?!
大夫人四年前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三岁就会念诗,鸾老爷很是欢喜。
她这些年只关注自己的儿子,很少管徐姨娘或鸾若彤,只当她们是小玩意儿——
所以听说鸾姜又是今早才回来,她眼也不抬,筷子敲了敲,纠正儿子的坐姿,对嬷嬷道:“随他吧。”
只要不把鸾府烧了,就都随他吧。
“可,可是鸾衡他……”
嬷嬷顾忌那两个字,她凑到大夫人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他是被东厂送回来的!那轿子,轿子像是厂公用的!”
大夫人筷子没捏稳,散在了桌上。
小儿子奶声奶气:“娘亲还说我呢,自己都捏不好筷子!羞羞!”
大夫人顾不得儿子,她一把抓住嬷嬷的手,眼中有惊恐之色:“你……看清楚了?”
嬷嬷急道:“这么大的事我老婆子哪里敢错!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那边的人也敢招惹!”
“……不得了,不得了。”
大夫人深深呼吸着,像是随时都能喘不上来气。
她眼睛左右乱转,手直哆嗦。
“咱们要去告诉老爷么?”嬷嬷连忙在大夫人背后拍着,帮她顺气:“您也别急,还不晓得鸾衡跟那东厂的人是怎么回事呢——”
从前他们怀疑冯公子有断袖之癖,如今东厂一半太监一半侍卫,那为首的花怜月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却又听说生得不错……鸾衡莫非,也跟他有点什么?
若真是如此,可太荒唐了!
冯公子游戏人间、吊儿郎当,是玩得起的人,东厂——东厂那是随便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