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法的开创人马萨乔定格在二十七岁,拉斐尔和帕尔米加尼诺只有三十七,一生创作千首曲子却穷困潦倒的天才舒伯特止步于三十一,铁骑所踏便是疆域的霍去病去世时二十四岁......”降谷零的声音有些闷闷地。
“中国有句话叫——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接口道。
“一样的意思,有些人是带着使命来的,事情做完了,就得走了。”降谷零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定定的瞧着走廊的尽头,“像烟花一样绚烂,在漆黑的夜空中如昙花一现般绽放,然后......化为灰烬。散落在不为人知的土地上,连悼念也成了一件偷偷摸摸的事情。”
他踱着步子,跨步走到我的旁边,伸手拉了一把转椅,挨着我坐下。
这椅子对他来说有些矮,可他懒地调,靠着椅背,修长的腿耷拉在另一条上,双手闲适的搁在椅子的扶手上。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降谷零的问题,我总觉得他在这儿如鱼得水,就是随随便便往那里一坐,也有一种独特的气势在身上。
像巍峨的高山,静静的耸立在白云之巅,可以瞧见的翻滚的云海,也能瞧见悬崖边的松柏;像一泻千里又奔流到海的川流,奔腾的浪花裹挟着两岸漂泊的枯叶......
闪耀着露着寒光的锋芒,却又被华美的刀鞘遮盖。
这是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宝剑,是一把开了刃的宝剑,是一把见过血的宝剑!
强大而又内敛。
张扬而又自持。
这种矛盾的违和感愈发强烈,像一根木锥咚咚咚的敲着我的脑袋。
“如果可以,你做个小傻子没什么不好。”降谷零思量道,“毕业后离刑事开头的科室、爆炸物处理科之类的远点儿,看着他们就绕道走。然后跟着前辈们学个鉴定,也不一定要碰尸体,做做普通的现场勘探或是伤情鉴定,甚至可以选择去档案室,处理普通的归档材料。朝九晚五,年末忙一些,平时没活坐在那儿干干自己的事情,嗯,这也是个不错的出路,或者还能......”
“不要!”我直接打断了降谷零,论志气我还是有点的,碰到事情我是怂的,可是让我甘于平庸,彻头彻尾的做一个缩头乌龟,一辈子躲在别人的羽翼下,这是无稽之谈,“降谷,你未免管的太宽了些,这是我的人生,说的直白点,这轮不到别人给我做规划。如果有机会,我也想成为一个别人口中能做出贡献的人,并非是虚荣心,更不是什么逞能,盖世英雄我做不了,这个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但是,身居何职,就要做对得起本职的事情,如果每一天都得过且过,那么和迷失在荒野里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人生总要有些意义。”
“那随时随地走在钢丝线上,将个人的安危弃置不顾,将民众的利益高高举起......奋不顾身,赴汤蹈火......甚至连长久的安眠也没有人来祭奠。谈起洄酱的名字,只是一串号码,而你的警号一旦封存,便是永别。别人忘记你的速度会快到难以想象,甚至不用等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忘记你,村上洄子四个字已经泯灭在黑暗中。”降谷零停顿了一会儿,循循善诱的继续说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变成天上的星星,连成为别人口中前辈的机会也不一定有。和洄酱有交集的普通人,在脑海中仔细地揣摩,也不过是个模糊的轮廓,就算是在马路上相遇,也早已忘记了你。你的名字就像个禁词,既希望别人记着你,又怕别人记着你,惶恐,无措,矛盾......全须全尾回来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这样,洄酱也要继续吗?去选择做那个万里挑一的聪明人?”
降谷零不知何时凑的很近,近到我微弱的光线下,也能看见他扑闪的睫毛。
他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
他从来没有如此正襟危坐过,也从未用这样冷冽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犹豫了。
我仿徨了。
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降谷零也没催我,只是这样静静地,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这一刻,我是审判者,是拷问者,是审讯者。
将自己架在那十字架上,剖开内心。
我得问。
问自己的心!
是甘于平庸,还是顺其大流?
是愿意抛头颅洒热血,还是只要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
“求生是人的本能,求安稳也并无大错,平凡,普通,而又幸福,迎接朝阳,欣赏落日......”降谷零的语音透着些引诱的意味,“清晨一杯咖啡,然后开始忙碌的工作,或许是整理档案,或许是去现场勘察,按部就班,不会出任何差错。下班后,去一次超市,采买点蔬菜、水果,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家,然后烧一锅热气腾腾的晚餐。睡前品着酒,坐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