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煜衣衫凌乱地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回想刚才自己丧心病狂的样子,无尽的懊恼、仇恨湮没了他。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平常确实易怒,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控过,只因为地上那人,那个被他剁成肉泥的人,不停地在他耳边念个没完,一遍遍刺 激着他,吞噬他的理智。
萧景练抬眸打量着这一切,眼中冷意逼人,他清晰的下颚线条在越发昏暗的天光和亮起的灯笼映照下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他是捕猎者,这是他计划好的一切,不过和别人不同,在这个围猎场里,他的猎物是萧景煜。
那人的身体里爬出来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虫,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萧景煜身上,没人注意到,南青风却正好瞥见了。
她陡然反应过来,方才那个语无伦次,神神叨叨的人,应该不止承受了生不如死的手段,还被下了蛊。
这是淬心蛊,虽然不至于折磨人到痛苦至死,但可以将他的情绪放大百倍千倍,无论是情欲、痛苦、还是恐惧,在没有服下解药之前,他们会一直沉浸在无休止的欲望痛苦当中,并且因为这种欲望痛苦被放得越来越大,而更加煎熬。
南青风背脊一凉,这就是真实的萧景练,为达目的可以使尽一切手段,哪怕是在江湖都失传已久的禁术,只要他需要,都会成为他政治斗争的工具。
他们站在权力的顶端,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任意支配所有人的生存死亡,更何况是一个本就背负罪名的刺客。
她看向萧景练,他依旧平静,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么无情又冷漠的躯壳里,住着的自然也应该是一个幽暗阴沉的灵魂,南青风觉得以前妄想的种种都很可笑,自己怎么还会因为他伸出的一点援手,给过的一丝温暖欺骗,以为他是有血有肉,尊重生命,高傲却悲悯众生的人。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萧景煜沉默片刻,突然发了疯地扑向萧景练,像是猎物濒死前的最后一次挣扎:“是你……是你指使他的,你给他喂了什么药,萧景练…你真的好狠,真的好恶毒。”
萧景练站起身来退后一步,任他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不及王兄半分。”
萧景煜突然发狂般的大笑起来,状若疯癫:“萧景练,你以为今天自己逃过一劫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就算做鬼,也要你陪着我。”
他爬到了萧明启脚前:“陛下,你知道你的好皇叔,你的亲皇叔背着你都做了什么吗……他收留逆党余孽,逆党!就在摄政王府中,属下派人查清楚了,刚刚来的消息,陛下若是不信一搜便可知晓,
萦州案逆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不止一次上奏开脱,从轻处置,你说他在想什么?他视皇权为无物,视陛下为无物,以下犯上,僭越至此。”
萧明启的脸庞在幽暗的烛火中明灭不定,看不清情绪。
萧景煜死死地盯住那即将开口审判的嘴唇,他第一次这么渴望,这么期盼从那张嘴里听到羞辱的字眼,这是他的最后一搏,最后一次机会。
“这件事,摄政王早已与朕说了,萦州案确有疑点,叛军难辞其咎,余孽没有参与到此次叛乱当中,朕特意允准待后发落。”
萧景煜面色陡然苍白,瞳孔涣散。
“七年前开始,从萦州流入各地的流民便越来越多,曾经因为手工发达而繁荣的市镇逐渐销声匿迹,许多富商巨贾纷纷搬迁,正值萦州刺史稽安新上任,有趣的是,面对这种情况,他不仅不去探查原因,监察官吏是否贪污,税收是否不合理,还在期满之后申请留任,一直盯着这个烂摊子。
后来我通过各种手段,联系到了五年前乞老离任的前郡守才得知,刺史是借职务之便,监察之威压迫郡守征收高额税赋,扣押赈灾款,还要上报为正常税率,郡守不肯,便使用一群不知哪里来的士兵进行威胁打击,郡守多次举报,无论是密折还是托人带消息都石沉大海,难以上达天听,
他无奈离任,还终日收到刺史的各种威胁,直到搬入了深山隐居,这种情况才得以好转……而这位刺史的身份,说来也巧,正好与淮安王的母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是淮安王母亲弟弟的亲生儿子,虽然会试之时名次不高,殿试却骤然成为一匹黑马,高居榜眼,而那次殿试的考官,正好又是翰林院何方居…淮安王,你的开蒙先生…”
萧景练缓缓说道,看着萧景煜面色一点点失去血色。
“老夫早就觉得淮安王财富来之蹊跷,你的母亲只是个宫女,母家没有势力亦没有财力,可上次老夫被邀请参加淮安王举办的筵席之时,却见淮安王府装饰华贵,丝毫不逊于宫中,宴席上也摆着千金难买的俞州特产荔枝,这种水果别说是运送要耗费多少财力物力了,光是保存就得经过道道工序,最后送达之时,可以食用的更是寥寥无几,臣此前实在疑惑淮安王缘何有如此大的势力调动这么多人马…方才得知,原来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么?”叶青不知何时来的,或是一直都没走,上来唾弃两句。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便纷纷附和起来。
御史崔胜上前:“启禀陛下,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