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家属决定保大。”
主刀医生的眉头随着护士的话音落下,才终于舒展开来。
“保小。”
手术台上的女人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准备手术,保大。”主刀医生像是没听到产妇的话。
“保小。”女人声音艰难的颤抖着,依然坚持。
其中一个护士四十多岁了,见过多少生命的消逝。看她年龄不大,怕是一时冲动,忙安慰到:“别担心,鞠医生主刀你放心,你还年轻……”
“保小,他们……不……不是我的家属。”鞠梓大口喘着气,费力的说着,打断了护士的话。
“姑娘啊,你年龄不大,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别意气用事。”
“我是产妇,我有权利决定。”
“我要保小。”
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鞠梓刚经历了大出血,好在没有休克。
她一把抓住主刀医生的胳膊,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一直攥在手右手心里的,用红绳串起来的那枚戒指,放到医生带着手套沾满血的手里。
“给他,告诉他……别……别让孩子跟我一样……”
“你自己给。”
医生戴着口罩,看不清神色,但眼中含泪。
“哥……求你……”
鞠梓的手顺着鞠宇航的手腕滑下,一个生命就这样消逝。
这声“哥”,久违。
他们七年没见过了,对于这个妹妹,他说不上陌生,但也讲不上熟悉。此刻,眼前唯一让鞠宇航熟悉的只有她的一副美丽皮囊。
时隔七年再见,她就躺在他面前,这一声“哥”就是生离死别。
产房门开了,鞠宇航摘下了口罩,很费力的样子。他径直走到同样眼睛通红的郑家铭面前:“女孩,好好照顾,别让她……跟她一样。”
“橘子呢?”郑家铭意识到了他最不想要有的结果。
。
二十四年前,鞠梓出生的日子就是刘岚梓死的日子。刘岚梓是鞠梓的母亲,鞠梓和她一样都没能从第二个孩子的产房里出来。
郑家铭好似一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低沉的声音:“橘子还说什么了?”
“她自己选的,保小。”鞠宇航把穿着戒指的红绳举到郑家铭眼前。
鞠宇航的眼里满是血丝,声音很低:“戒指都有了,为什么不结婚!?”
郑家铭低下了头:“我打算她生完孩子跟她领证的……”
“你知道的,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家。她……”
鞠宇航哽咽了,他知道的,他知道郑家铭对鞠梓好,从14岁开始就是。
而他身为鞠梓的哥哥,身为一个男人,身为鞠梓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他对妹妹的了解,仅仅只止步于初中时期,那个不学无术,跟着郑家铭混的小鬼。曾经的他胆小、懦弱、不敢反抗父亲的话,一心只想着考上大学,然后赚钱带鞠梓离开那个充满恶意的小镇。
但是等到他有能力的时候,得到的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的鞠梓的死讯,但是眼前鞠梓又出现在了他面前,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
鞠宇航一拳狠狠地捶在墙上:“你他妈以为你是谁!那个破家是你能扶起来的。装什么装就你敏感,就你没妈,要是不生你,我妈能死?你就不会跑的远远的,就看着鞠龙被打,他一个大男人,自己欠的一屁股的债,凭什么要让别人给他擦屁股。他又没养你,你装什么!”
鞠宇航的拳头一拳一拳砸在医院走廊冰冷的瓷砖上,但是他说的话里的主角却再也听不到了。
七年前,她很犟,但每每又在决定的时候爱瞻前顾后,因为她想维持那个家,即使那个家早已破碎不堪。
她为了那个没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的“家”,给鞠龙的债主的儿子当了媳妇。
后来她少了锋芒,还多了胆小,她怕家只是短暂的美好。
她推开了真正爱她的人要给她的“家”。
郑家铭闭上了眼睛:“她也很累了,是她自己选的吧。”
郑家铭顺着墙壁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爸,妈,你们去看看孩子吧。”
一个生命陨落的同时,在世界某一处刚刚获得重生。
郑家铭的语气很轻,很轻,生怕吵到此刻可能刚刚降生在世界某处的他心爱的人。
郑家铭抬头,看着鞠宇航:“哥,这是橘子自己选的吧。”
七年了。
在郑家铭以为在这七年里,一切都步入正轨,一切都慢慢变好的时候。她突然死在了他们经历了诸多变数,这期间的经历足以支撑他们抵挡漫长岁月的一年。
医院楼道里,两个男人沉默地像是要死掉。
就在隔着一扇门的手术室里,是一个人的爱人,一个人的妹妹。
鞠梓终于与自己破败不堪的二十四终于作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