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厅堂内回荡的细微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未久,门前侍卫们便似乎见到了什么,于是离位跑出前几步去,对着殿外一侧单膝跪了下来。
白真察觉此状,也随即缓缓抬头…
“黎天子驾到!”
随着一道尖锐而妖嫩的高声从殿外响起,白真于是放下毛笔,起身走下高台,来到了下边长毯尽头的中间,背手而立、朝向殿外看去。
过片刻,那道熟悉的身影果然显现。
只见在一众兵卫、宦官、宫女的跪伏或拱绕之中,那位盘膝坐在四抬小轿上,穿着一身黑袍,束发戴冠、十二条玉旒在摆荡和碰撞中发出轻响,除此外便再无任何坠饰的年轻男子,便出现在了太师府门前。
当今黎天子,昌定!
来到府门前,随着小轿被放下而走出来的昌定,见到眼前的太师,却是面无任何表情。
所有人都在跪拜天子,唯独白真是自始至终、即便见天子来到了眼前,也仍站直着身子面对、甚至还背着两手。
直视着天子,与他四目相对、同样没有任何表情。
几乎可说…毫无任何君臣之礼!
“参见我王。”
过片刻,白真才终于抬手抱拳一推,连个“作揖”礼也没有。
“嗯,白太师。”
昌定点头以应,居然似是已习惯了般。
……
黎王室当今天子,昌定,年纪三十有五,比他的太师要小五岁。
前年,其父“孝王”昌燕才以五十七的寿数驾崩,由他这名太子继承了王位。大黎在度过一年守孝期后开始计其在位年份,是故,今年便是“黎王定二年”。
若算上守孝期,则实际上是在位第三年。
然不论几年,黎王室的权力与地位都早已一去不复返、被挤压在七国狭隘的角落…
且即便是在这角落里,他那本已微薄的王权,也被太师白真摄取了。
倒不能说是他胸无大志、性子软弱,或非帝王之才云云,实则是白真在前朝攒下的影响力…实在过强。
白真,正是孝王昌燕招进宫中做太师的,这一做便是二十多年。
虽名为太师,却实际上从一开始便精准把握住了朝堂策略运转的方方面面,对宫外天下大势作出的预测从来准确无误,甚至对每一场战争的走向和胜负,也能推定得九成正确,而后做出对黎王室最有利的抉择,让黎王室在孝王年间、可说没有走错过任何一个方向。
最为人所称道的,正是那场五国攻宣大战…
削弱七国国力,平灭薛氏,让黎王室直接翻了个身,从曾经比现在还卑微的处境,一步跨越到重新拥有了话语天下大事之权威的地位。
正如前不久,作为太师的他出席寅城李夫子讲学会,以及派出使节去乐都临蓟时般,皆能有所响应。
也正因此故,早在孝王位上,天子便已几乎让渡了王权,大权旁落,对白太师完全信任、一切听凭他的处置,所有人不得干涉。
到昌定年间,白真更可谓是“权倾朝野”、连礼也不必向天子敬了。
然,他又自始至终只是一介布衣,没有任何什么“白氏”亲族进入朝堂或因他而大富大贵,他本人也不娶妻、不贪敛、不聚财、不浪费,无任何不良嗜好,除权力过大外,几乎找不到可以弹劾的点…所作所为的一切,还确如其名的“真”,真是在为黎王室的强盛而处之。
是故,也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就连这个想法也不敢轻易产生。
此刻,黎天子昌定走入太师府,径直走到高台上,盘膝坐进了白太师原来的位置。
白真则走到台下一侧的一张条桌后,跽坐下来。
除他二人外,其余所有人则皆已自觉走开,出到府外远处等候去了。
“白太师…请孤到府上,所为何事?”
昌定看向白真问道。
“禀我王。”
白真注目回去,抱拳一推后、遂答说道,“近来,天下局势风云变幻,臣收到许多消息,各国诸侯间暗流涌动,似将有所动作。”
“…哦。”
昌定平淡答道,“这些事…不是全权交由太师处置嘛,太师…无需请教孤意见呀。”
“非也,还请我王听臣讲完。”
白真继续道,“正月,江国郢郸,江国公主姜元夕、炎国质子苍禹失踪。二月,炎王向天下发出请贤书。三月,渊国风氏遭夜袭,庄主及其夫人丧命。五月,乐国更是传来破了祖例,掌有最高军权的寅侯邘意、被降为伯爵的消息。”
“依臣看,照此将来不久,天下局势必将大有动荡。”
“动荡的中心,仍会是宣国。但伊始,十有八九将从曾经的寅侯、如今的寅伯‘邘意’身上发生。”
“…邘意,会掀起这场动荡,在包括我黎王室在内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下,极有可能,又将演变成时隔十九年后的又一回‘七国之乱’。”
“而臣…之所以请我王来,正想要了解的是,这一回…我王想要从天下大乱中,替黎王室争来什么,获取什么,想要让黎王室挣到怎样程度的利益,回到怎样的地位。”
白真严肃的注视向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