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一起抓界溜龟儿之后,葛建业的身体日渐消瘦,惠然已经看不到他在院子里散步,他瘦得皮包骨,躺在床上,不甚清醒了。
葛玉说葛建业每天能说几句话,但更多的时候是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会和葛奶奶说几句话,葛奶奶从葛爷爷昏迷之后,就来到医院在身边陪伴。
葛建业早已不能自己进食,正常来讲需要进行鼻饲来提供肠道营养,但葛建业感到不舒服总会去触碰鼻饲管,经常给碰掉,家属也就不再要求鼻饲,改为静脉输入营养液。
营养液属于肠外营养,效果不如鼻饲,只能提供必要的营养,同时还会输入抗生素等药物。
葛玉今天是晚班,没有来医院,在医院看护的是葛玉父亲,只是葛奶奶不消停,一直在葛爷爷的床边念叨大儿子不孝顺之类的话,葛父嫌她烦,六点也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便拜托护工看一会儿,他送葛奶奶回家。
惠然晚上给陈建业打完电话,睡不着出来溜达,她专门去植物人病区看了眼,目前院内的植物人患者已经增加到二十几个,病区也在不断扩大。
惠然沿着病房一路往前走,每个病人都在沉睡,只是有的睁着眼睛,有的闭着。惠然停在第一位采访者王丽的窗前,赵强有一个星期没来了,赵满也是,到寄宿学校上学之后只有周六日才有时间。
赵强周六工作,但会把赵满送过来,惠然偶尔会看见赵满趴在王丽的床头学习,桌子上惠然开业时送的仙人掌也还健在。
惠然保留了这个习惯,在每位植物人病患进院时都偷摸地在病房里放了一颗仙人掌,或是在窗台上,或是在床头柜。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王丽的屋子只点着一盏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如果忽略掉脖子间的气切,她或许就和正常人无异,只是睡的时间久了一些。
惠然本来想帮赵强找律师起诉肇事者,只是赵强告诉她他已经打完并且胜诉,只是肇事者是老赖,根本不赔偿。
赵强无数次想让肇事者偿命,可是妻子孩子老人都需要照顾,他是家中的顶梁柱,垮不得,硬是靠着意念撑起整个家。
惠然倍感无力,法律的制裁都没用,到底什么才能帮助他们。
“惠然,我肚子疼帮我看一会儿。”
不知不觉间,惠然走到了葛建业的病房前,护工今晚不知道吃坏了什么,突然肚子疼,本来正要给同事发短信来替她盯一会儿,抬眼就看到惠然宛如救星般出现在门口,扔下这句话就急匆匆跑去厕所。
“我不会啊。”
“你就看着他就行!”
惠然愣在原地,看看屋内的葛建业又看看已经跑远的护工,进退两难。
惠然看到病床上的葛建业嘴巴张张合合,嘴唇也有些干裂,惠然以为他渴了,看了看护工还没回来,惠然只能走进屋子,打开床头柜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纸杯,从水壶里倒了点水。
惠然倾斜水杯将水倒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温度,还好,不算很烫。惠然拿着水杯站在床前,葛建业在床上闭眼躺着,惠然想要将葛建业扶起来,她非常随意地左手拿着纸杯右手去托葛建业的头,不但没能扶起来,还将水弄撒了。
惠然叹了口气,抽纸将被子上的水擦干净。惠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她和陈建业身体健康几乎都很少生病,平日里得个小感冒,吃药就好了。
惠然双手在葛建业头部上方比画着方向,两手并用才好不容易将葛建业的头抬起来,她坐到床边用右肩膀顶着然后左手去拿纸杯,只是纸杯刚碰到嘴又遇到了问题。
葛建业现在吞咽困难,水喂进嘴里也咽不下去,顺着嘴角流出来,被子上的水印越来越多。
惠然只能放弃,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护工的不易,之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医疗影片,他们会顺带说一嘴护工的工作内容,听起来比较繁琐但不难。
惠然没想到自己连简单地喂水都做不到。
“我回来啦,哎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
“你在干嘛?”
惠然小心翼翼地将葛建业的头放回原位,冲着护工举了举手中的水杯,说道:“他刚刚念叨渴,我就想给他倒点水喝。”
护工收过她手中的纸杯,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包棉签,将棉签整根放到纸杯里面,随口说道:“他自己喝不下水咯,太痛苦了,这要是搁以前啊,怕是要活活饿死。”
说完护工便拿起吸满水的棉签擦在葛建业干裂的嘴唇上,一遍遍地涂。惠然离开床边给她腾地方,站在一边看着护工算不上温柔的动作。
惠然不知道护工当着患者的面说这种话是否合适,而且还是在患者可能清醒的条件下,只是如果自己站在家属的角度,会觉得这句话很唐突。
虽然目前的医疗并不能治愈他,但也是在依靠医疗技术延长他的生命。
“好啦,回吧。”护工将用过的东西都一一收好,惠然伸手关掉主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便转身就要走。
“小嫚儿,小嫚儿……”
惠然刚踏出门,虚弱而又沙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边,那是和陈建业叫她时一样的称呼,只是声音太小,惠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